這一回,也是張瑤琴和三皇子私下裏起了些爭執,姬月白傻愣愣的上前去勸架,結果被張瑤琴不小心絆了一下。姬月白自己踩著自己裙裾,正好就跌進了邊上的湖水裏。好在,張瑤琴和三皇子很快叫了人來救,姬月白倒是沒有真出事。因著那是私下鬧的,邊上也沒個見證人,待得姬月白醒了後,皇帝便特意來問她這個當事人是怎麼回事。姬月白那時候最聽張淑妃的話,便依著她的教導,把自己落水的事情推給了三皇子。為著這事,皇帝罰三皇子禁足抄書,因為三皇子一貫愛惹事,便是叫冤也沒人信他。最後,三皇子便把賬全都記在了姬月白的頭上,便是後來與張瑤琴這罪魁禍首和好了,都沒給姬月白這個妹妹一個好臉色。
姬月白想到這裏,忍不住用指腹在錦被上用金線繡出來的繡紋上摩挲了一下,暗自苦笑:她以前是有多傻啊?張淑妃口口聲聲說“都是一家人”,隻把侄女看得比女兒還重,可她卻是忘了自己姓姬不姓張。雖說三皇子也算不得好人,可真論起來她和三皇子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偏她這個傻子,為個與她麵和心不和的表姐得罪三皇子這個親哥!
正在姬月白猶自自嘲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擊掌聲,然後是尖細的通傳聲——
“皇上駕到”。
張淑妃起身去迎駕,見床榻上的女兒還傻愣愣的便悄悄的掐了下她的手心,壓低聲音:“記著,就說是你三哥推的.......”
話聲未落,便有宮人掀開外麵的水晶簾子,簾櫳輕響,皇帝闊步走了進來。他今日隻穿了輕便的常服,腰間係著一條明黃色絲絛,一入門便抬手免了張淑妃的禮,走到榻邊後才徐徐叫起:“都起來吧......”
宮人太監們這才小心起身,恭謹的垂首立在左右,大氣也不敢出。
皇帝順勢坐到了榻上,見臉色蒼白的幼女正抱著錦被發怔,不由有些心疼,“皎皎這回可是吃苦了,快與父皇說說,究竟怎麼回事?父皇必是要與你做主的!”
姬月白微微仰頭,正好能看見皇帝清瘦的麵龐。
皇帝少年登位,如今已年過三十,麵容雖是白淨清瘦卻顯得老成許多,好似四十許的人。大約是素日裏政事繁忙,煩心事也多,他的頭發有些稀疏,發線偏後,越發顯得額頭高且寬。因他常皺眉,眉心處有三道淺淺的刻痕,這似乎也暗示了:這位看似溫和的帝王也不是個真正好脾氣的。
姬月白聽著皇帝的話,再看著眼前的皇帝,本已有些平靜的心湖重又再起了波瀾:這眼前一切,究竟是夢耶真耶?
難道,真就是上蒼垂憐,叫她回了少時,去彌補她那滿腹的遺憾?想到這裏,姬月白忍不住在被子底下用力的掐了一下自己柔嫩白皙的手掌心。
指甲嵌入肉裏,肉疼的厲害。
姬月白此時終於可以確定:她不是在做夢,她是真的回到了六歲那年。
她無法形容這一刻的感覺——真正的百感交集,心潮澎湃。
許許多多的激烈情緒如浪潮洪流一般的洶湧而來,層層疊疊的湧了上來,無聲無息間沒過她的頭頂,將她整個人淹沒。胸膛裏的那顆心越跳越快,仿佛有熱血隨著心跳湧上來,湧向四肢百骸,使得她整個人激動的渾身顫抖。
隻有淚水還像是細針一般的蜇人,紮在幹澀的眼裏,不一時便淚盈滿眶,簌簌往下掉。
晶瑩的珠淚便這樣接二連三的落下,靜悄悄的落在錦被上,很快就洇出一團淡淡的水痕來。
皇帝本還耐心的等著小女兒的回答,卻見女兒巴掌大的小臉白如雪,竟是一言不發,直接咬著唇掉眼淚。
姬月白生得頗似張淑妃,肌膚玉白,眉目姣好,因著形容尚小倒好似雪團兒一般的嬌嫩可愛。因為這是幼女,皇帝也多少偏疼了些,見她哭得厲害,連忙去撫她的背給她順氣:“寶貝兒不哭,有父皇呢,你有什麼委屈的,隻管與父皇說。”
姬月白漸漸的鎮定了下來,她止了哽咽,啞聲叫了一聲:“父皇......”
皇帝緩下聲調去哄小女兒:“嗯,父皇在呢。”
姬月白用自己的小手擦著臉上的淚水,用指尖把沾在頰邊的發絲拂到耳後。她烏黑的長睫仍舊是濡濕的,杏眸更是濕漉漉的。此時,她正仰著巴掌大的雪白小臉,眸中含著兩汪眼淚,不由得便有幾分眼巴巴的樣子。
她就這樣眼巴巴的看著皇帝,好似委屈到了極點,含淚哽咽道:“父皇,是表姐,是表姐她推了我。”
這話一出,皇帝微微抬了眉梢,麵上顯出訝然的神色。
張淑妃正端著茶盤站在皇帝身後——她對皇帝雖不似其他妃嬪那般殷勤奉迎,但見著人來了,還是親自端了小茶盤兒來奉茶。
此時,聽到女兒這話,張淑妃柳眉一蹙,皎如明月的麵容沉了沉,已是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