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色神色稍緩,似乎方才緩過神來,不大好意思的低下頭,輕聲應了下來。因她低著頭,濃長烏黑的眼睫順勢往下一掃,倒是正好遮住了眼中的種種複雜神色,那模樣卻是極老實柔順的。
翡色就這樣站在殿外,耐下心來等了一會兒,果然見著薛女官從裏麵出來。
因著翡色過來是要說二公主的事情,薛女官心裏多少也有些擔心。她是真心想多勸勸張淑妃,讓她放下毫無意義的成見,好好的與姬月白這女兒處好關係,可張淑妃那性子......
薛女官心知:徐嬤嬤這樣張家安排的老人才算是張淑妃心裏真正信重的心腹,二公主這事連徐嬤嬤也勸不動,薛女官自然更不必想了。
一念及此,薛女官不由暗歎了一口氣,口上道:“娘娘讓你進去說話。”猶豫了一下,她麵色多少有些複雜,思忖再三,還是額外叮嚀了一句,“娘娘與公主到底是親母女,你說話也要仔細些。”
翡色貌似恭順的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抬步往裏走去。
張淑妃現下是“有病在身”,自然還是在榻上躺著。不過她教訓過了女兒,心情好,精神也不錯。
此時,她正慵懶的靠在軟枕上,手裏拿著一卷書,漫不經心的翻看著。見是翡色上來,她隨手便將手上的書卷合上,招了招手,示意對方到榻邊來:“過來說話吧.......”
翡色深吸了一口氣,抬步上前去行禮,然後恭謹的跪在了榻邊。
張淑妃知道翡色是往日裏在張瑤琴身邊伺候的,往日裏也是常見的,見著人便不由想起侄女兒,多少也有些愛屋及烏。所以,她難得主動開口問了一句:“什麼事?”
張淑妃就這樣又驚又慌、又氣又惱的與姬月白對望了片刻,心下一時間也捉摸不出是什麼滋味,一嘴的銀牙更是要咬碎了——若是到此時,她再不明白這一切都是女兒的安排和報複,她就真是傻子了。
值此之時,哪怕張淑妃再厭惡女兒,再不想理會女兒,也不得不絞盡腦汁,努力琢磨起自己素來不放在心上的女兒的心思:姬月白嘴裏說得再硬氣,鬧得也起勁,可親母女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卻是再反駁不得的——張淑妃若是裝病得了欺君之罪,姬月白這做女兒的真能脫得了關係?皇帝又不是聖人,惱羞成怒之下難不成真能忍著不遷怒姬月白?
張淑妃勉力鎮定下來,暗道:姬月白這丫頭雖心窄又狠毒卻也未必真想做那些個損人不利己的蠢事。所以,姬月白應該隻是想要借此逼迫她,讓她在某些事情上讓步服軟?
或者說,姬月白她究竟是想要什麼?
人在緊張的時候,腦子總是轉的非常快,哪怕是張淑妃這樣很少動腦子的人也不例外。她思緒飛轉,立刻便把姬月白這些日子的言行在滿是混沌的腦中略過一遍:
從景和宮回來的夜裏,姬月白與她小吵一通,最後卻說:“.......不若還是叫我搬出永安宮,也省得礙了母妃的眼。”
前些時候,姬月白頂著受傷的臉在聞知閣裏鬧了一通,把偏心之說嚷嚷得眾所周知,按長嫂張夫人的意思便是“按規矩,無論公主還是皇子,到了進學的年紀都是要搬出去單住的.........如今二公主這幾句話傳將了出去,陛下少不得也要多想的......”
.......
這一樁樁一件件,過去張淑妃雖也氣得牙癢可也從來沒有放在心上。此時,她心念一動,已是明白了姬月白這折騰來折騰去,最後的真正目的:她想要搬出永安宮。
既是明白了,這麼個關鍵時候,張淑妃自然也顧不得計較女兒搬出去這事會不會傷及自己臉麵,很快便打算服軟。她順勢垂頭,咳嗽了兩聲,待得聲氣稍稍緩了緩,她便軟下聲調,低柔又婉轉的叫了一聲:“皎皎......”難得的示弱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