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見著她的笑容,不知怎的心下一虛,麵上也有些不自在起來。
姬月白沒再說話,眼中雖帶著笑意,可那些微的譏誚與冷淡卻還是沉澱到了眼底:她這位二哥最愛裝好人,好似什麼壞事都是別人做的,隻他一個是幹幹淨淨的——便是當年,他起意要把姬月白這僅剩下的一個妹妹送去北蠻和親也沒自己出麵,隻讓張瑤琴和張淑妃這兩個輪番來唱.紅白臉,威逼利誘的將她送出去。可真是.......
姬月白心裏冷淡譏誚,麵上卻還是帶著笑。
大公主卻是小心留神著三皇子的動靜——她生怕自家傻弟弟要為著張瑤琴的事情而鬧騰,此時連忙便拉了姬月白一下,道:“不說這些了,先生快來了,二妹妹你也趕緊坐吧。”
說罷,她用手牽著姬月白,正好把人拉倒自己身邊坐下,將姬月白與二皇子三皇子等人隔了開來,省的再攪出什麼事來。
姬月白便順勢坐下,掃了一眼大公主身邊正拿書立著的伴讀,暗暗歎了一口氣:一無論是皇子公主都是有座的,隻有伴讀,在先生來之前都是要站著的,若是皇子公主出了什麼差錯,先生要打人也是要先打伴讀。
隻可惜,她前一個伴讀才被趕出宮去,後一個伴讀正在路上還沒到呢......
姬月白心念一轉,一時間也沒了說話的心情,這便打開書本,看了眼:今日說的是《左傳》。左傳第一篇,正好就是.......
她這頭正想著,忽而便見著曾大學士拿著書,負手於後,正好闊步自門外進來了。
皇子公主們進學,伺候的宮人太監們都是留在外頭的,身邊也隻帶了伴讀。人少,見著曾大學士來了便立時都靜了下來。
大皇子和二皇子領著諸人起身給曾大學士行禮——天地君親師,雖然君在師前,可皇家為天下人表率,自然是要顯出尊敬師長的樣子的。曾大學士受了眾人的禮,然後回禮,最後才請諸人坐下,翻開手上的《左傳》,清清嗓子才徐徐道:“今日講《左傳》。”
說罷,他看了一圈,目光掠過姬月白時見著她頰邊未消的紅腫倒是頓了一下,不過他自也知道什麼事該管什麼事不該管,這便掠過姬月白,點了姬月白身邊的大公主:“大公主先起來把這第一頁念一遍吧。”
眾人的水平不一樣,大公主和姬月白是公主,年紀也小,曾大學士現階段也就叫她們認字背書什麼的,至於什麼微言大義——正所謂是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大公主自來便不是個怯場的,見曾大學士點名,這就站起身來,慢慢的將這《左傳》開篇念了起來:“元年春王正月。三月,公及邾儀父盟於蔑。夏五月,鄭伯克段於鄢。秋七月,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九月,及宋人盟於宿。冬十有二月,祭伯來.......”
《左傳》屬於編年體史書,也就是說它是按照時間——某年某月某日的順序來記載曆史。而這一年裏,鄭伯克段於鄢是占據大篇幅的大事,《左傳》開篇說的就是這個。
曾大學士慢條斯理的又將鄭伯克段於鄢的事情從頭說了一遍,然後開口詢問底下的學生:“......你們怎麼看?”
好在,她已經六歲,到了要選伴讀進學的年紀,隻要想辦法求得父皇點頭,應是可以搬出永安宮。
至於新伴讀的事情——如果父皇真能依言給她換個新伴讀,那伴讀的人選確實是需要她好好考慮。她眼下身邊並無可信之人,偏又深居宮中,等閑出不得宮,平日做起事來也多有掣肘,實在是很缺人手。若是能選個能幹有用的好伴讀,也是一個助力,說不得還是日後的臂膀.......
姬月白用細白的指尖撚著被角,哪怕指腹被金線摩挲的微微發紅也猶自出神。
在這一瞬間,她想到了兩個人:那個曾救她一命的少年將軍和前世臨死前見到的那個男人。
所以,她該選誰?
姬月白正想著日後的事情,張淑妃卻是正與侄女抱怨著女兒的不懂事。
張淑妃素是拿娘家當自己人,侄女兒看著倒是比女兒更親些,自是不會瞞著人:“我與她好說歹說,她偏一句不聽,反倒與她父皇胡扯了一同,竟還說要換伴讀,真是.......”張淑妃用白玉似的纖纖細指撫著額角,懨懨的樣子,“真是不知怎麼就生了這麼個逆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