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一個行商間那姓崔的:“你怎麼不走古榕客棧那條山道去湖廣?那不安全得多了?”
姓崔的商人說:“那要兜很大的彎路。從這裏南下永從縣,再東走古榕客棧山道去通道縣,到了通道縣,又北上經靖州府才能到達辰州府,沒一頭半個月不能到達,花費日子、錢糧固不必說,而且湖廣方麵也並不安全。”
“怎麼不安全了?”
“錢老板,你沒聽說,通道縣最近有神秘的黑影在那裏出現,偷去了萬穀堡堡主湖山鷹不少的金銀珠寶之事麼?”
“哎!崔老弟,你擔心什麼?”聽說黑影是位俠偷義盜,隻偷貪官汙吏和為富不仁之人的財物,從不向一般百姓下手。老弟,你不會是為富不仁吧?”
姓崔的商人苦笑一下:“我隻是一般的生意人,安分守己,隻求兩餐溫飽,連富也達不到,何來不仁了?”
“那你擔心什麼?”
“湖山鷹不但派出大批打手家丁,在通道縣盤查過往行人旅客,就是官府,也派了眼明手快的差老爺,四處追蹤黑影的下落。若從那裏走,萬一給他們懷疑上了,丟了錢財貨物是小事,最怕連命也搭上,不如冒險走這條近路。現在好了,吊眼黑狼這夥山賊一死,就不用擔心了。”
另一位商人說:“想不到藍捕頭竟然就殺了這頭凶悍殘忍的惡狼。”
從另一張桌子上傳來一個人的冷笑:“藍捕頭沒有這樣的本事,他是瞎貓碰上死老鼠,撿了便宜。”
“哦?那是誰殺了這頭黑狼?”
“那是一位路過中黃鎮的大俠,順手殺了這一夥山賊。藍捕頭不過是連夜趕去中黃鎮,將死了的吊眼黑狼的人頭割下帶回來而已。”
“這位大俠是誰?”
“不知道,他救了人,殺了吊眼黑狼這夥山賊後便走了,誰也不知道他的高姓大名,是何處的大俠士。”
突然有位鄉人打扮的人說:“殺吊眼黑狼的不是什麼大俠,而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孩子。”
“什麼?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飯店裏所有的人一下十分驚訝,有人不相信,問:“一個小孩,能殺死了一夥凶神惡煞的悍匪?”
“這位小孩一身武功高極了,靈敏似猿,矯捷如豹,出手快過電閃。他一出現,首先將兩個要殺人的山賊擊得橫飛了出去,跟著又殺死殺傷了三個撲過去的山賊,最後他用飛刀殺了吊眼黑狼,又拍飛了最後的一個山賊。人們還沒看清楚小孩是怎麼出手事情就結束了。”
坐在靠近大街窗口一張桌子的那位身穿青袍的中年漢子有點驚喜地問:“那麼說,你是親眼看見這位小俠了?”
小三子本來是一邊吃一邊聽,最後聽到說到自己身上來了,不由一怔。跟著聽到那位青袍漢子這麼一問,一下害怕起來。要是這位鄉人是迎親隊伍中的一個,他認出自己來,那自己怎麼辦?誰知那位鄉人說:“我怎麼能親眼見到這位小俠的?”小三子一聽,才放下心來,同時也奇怪,這位鄉人對當時的情景怎麼知道這樣清楚?隻有身曆其境的人才能說得這麼活靈活現的。
小三子心中的疑問,又為那位青袍中年漢子說出來了。他問:“老弟,你既然沒親眼看見,怎麼說得這樣清楚?”
其他客人也一齊將目光投向這位鄉人,有人也問:“是嗬,你沒看見,怎知道那位小俠武功高極了?是你編出來的?”
那位鄉人說:“是小人聽一位親戚說的。”
“哦?你是聽親戚說的?”
“小人這位親戚,也是昨天迎親的人中的一個,他目睹了一切。要不是那位小俠出手救了他,他首先就成了兩個山賊的刀下鬼了!”
青袍中年漢子身邊的一位白袍老者仍十分有興趣地追問下去:“你那位親戚現在哪裏?在城裏不?”
“他一早給藍捕頭帶去問話了。”
小三子感到沒有必要再聽下去了,他也暗暗敏感到那位青袍漢子和那位白衣老者,不時在暗暗打量自己,似乎他們疑心自己就是那位出手救人的小俠似的。小三子也暗暗瞧了他們一眼,見他們一個帶刀,一個佩劍,顯然是江湖中的人,更是心中懍然,覺得自己早一點離開黎平為妙。於是小三子匆匆忙忙吃完飯,會了飯錢,離開飯店,直出西門。小三子出了西城門,便暗暗警惕地注意自己身後左右有沒有人跟蹤。發現並沒有人跟蹤,小三子這才放心趕路了。
小三子感到自己太過多心了。小三子在進黎平府城時,已化裝改容,變成了一個麵帶病容、臉上有顆大黑痣的少年,就是行囊背包,也換了顏色,即使是迎親隊伍中的人,恐怕也難以認出他來。
小三子在人來人往的驛道上,不敢施展輕功趕路。行走了五裏地左右,見前麵路邊有座亭子,那是五裏亭,方便路人旅客歇腳休息的地方,亭子裏有賣吃的,也有茶水供應。小三子看到亭子裏歇腳的人不多,可是他一下就認出,那位白袍老者和那位青袍中年漢子,不就是在城中飯店暗暗打量自己的那兩位江湖中人嗎?他們幾時跑到自己的前麵去了?看神情,他們似乎在這裏等人,不會是在等自己吧?他們是什麼人?是幹什麼的?小三子本想轉身向一條小路走,但感到這樣做太過明顯了,萬一他們不是在等候自己,那不更引起他們的注意?小三子飛快地想了一下,仍裝著趕路的樣子,硬著頭皮打算從小亭前經過,不去理睬他們。可是小三子剛一走近,青袍中年漢子已含笑向他打招了:“小兄弟,你怎麼現在才到來的?”
小三子不太相信他在招呼自己,向後麵望了望,除了遠處有兩三個行人走過之外,再沒有其他人。就是這兩三行人,都是中年人,沒有一個是少年,稱不上“小兄弟”,這顯然是招呼自己了。小三子愕了:“你是在叫我?”
青袍中年漢子一笑:“小兄弟,我當然是在叫你了!”
“我,我可不認識你呀!”
“不認識不要緊,等會我們就認識了!”
白袍老者說:“小兄弟,到亭子裏坐坐吧,你知不知道我們是專程在這裏等你的?”
“你們在這裏專門等我?”小三子睜大了眼睛,不明白這兩個人對自己是什麼用意。
青袍漢子一笑:“小兄弟是位行俠仗義的小俠,在中黃鎮救人除惡而不留名,實在令人敬仰。在下沒有他意,隻想和小兄弟交朋友而已。”
小三子一怔,暗想:他們怎麼知道是我了?我可沒有什麼破綻讓人看出來呀!便說:“大叔和老伯恐怕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小俠,更沒有那麼好的本事。我隻是山野中的粗小子,出門投親靠友,想找一份活幹。我除了去打柴和捕捉一些小野物外,什麼也不會。”
白衣老者含笑說:“小兄弟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可惜小兄弟的江湖經曆仍淺,掩飾得不好。老夫早已看出,小兄弟有一身不俗的武功,怪不得能在轉眼之間,撲殺了吊眼黑狼這一夥悍匪。”
“老伯,你真的是看錯人了!”
白衣老者搖搖頭:“老夫自問從來沒有看錯,小兄弟一雙目光機靈而帶神蘊,行動輕靈敏捷,步履輕而穩健,絕不是一般的山野孩子,而是一位輕功頗俊的人物。”
小三子又呆住了,這位老者怎麼從我的目光和行動看出我了?看來我今後真的要多注意一下才好。不然,瞞不過老江湖人的一雙眼睛。中年漢子又說:“小兄弟不會不賞臉和我們交朋友吧?”
“不不!大叔,我真的不是那位小俠。”
中年漢子一笑:“要是小兄弟不是那位行俠仗義的小俠,那就是另外一個人了!”
“不錯!不錯!大叔,我真的是另外一個人。”
“小兄弟,你知不知道我所說的另外一個人是什麼人?”
“什麼人?”
“是近來在黔東南出現的神秘黑影。”
小三子更是暗吃一驚:“什麼?黑影?”
“就是江湖上人稱的俠偷義盜黑影。”
“大叔,你千萬別亂說,我怎麼是他了?”
“小兄弟,在下不能不佩服你的沉著冷靜和機靈應變。小兄弟,你知不知道,我等兩人是什麼人?”
“大叔和老伯是什麼人?”
青袍中年漢子指指白衣老者說:“葉前輩是江湖中人稱的快劍葉飛,回龍寨的西路使者。”白袍老者頭微微一抬,高傲地說:“老夫過去卻是江湖上一名可怕的殺手。”
“殺手?”
“不錯!以殺人為職業。”
小三子心想:怎麼世上有這一門職業的?問:“你們現在要來殺我?”
黑袍漢子說:“小兄弟別誤會,我們隻想和你交朋友。至於在下,就是江湖上人稱的三眼神端木良。”
小三子又是驚震:“什麼?三眼神?”
快劍葉飛,小三子可能沒聽過,但三眼神的名字,小三子在前兩天就聽山妹妹說過,三眼神是一位有名氣的捕頭,破案如神,可以從現場的一些蛛絲馬跡,追蹤到凶犯和盜賊。自己偷取湖山鷹的金銀珠寶時,可沒有留下什麼蛛絲馬跡嗬,他怎麼知道肯定自己就是俠偷義盜黑影了?”
三神眼說:“看來小兄弟知道在下的賤號了?”
“我,我不知道。”
“那小兄弟剛才為什麼那麼驚震愕然?”
“我,我,我隻是奇怪你沒有三隻眼睛,怎麼是三眼神了?”小三子隨機應變說。
“不錯,我是沒有三隻眼睛,但我的第三隻眼睛卻長在心中,能洞察一切。任何飛天大盜與神偷,也逃不脫我這隻眼睛,我一一將他們捉拿歸案。”
“我,我可不是什麼黑影啊!”
“小兄弟,葉使者憑江湖經驗,沒有看錯你的。你就是那位行俠仗義的小俠;在下憑自己的第三隻眼睛,更沒有看錯你是神秘的俠偷義盜黑影。隻是令我驚奇不已的是,一個在黔東南一帶神出鬼沒的俠偷,竟然是位深藏不露的小孩子,能夠在深院重樓中來往如飛,而不讓人發現,輕功和機智,幾乎無人可及。”
“大叔,你憑什麼說我是黑影了?”
“盡管小兄弟機警異常,但小兄弟伏在橫梁上的積塵中,多少留下了小兄弟的手印和足跡。那不是一般成人之手印和足跡。是一個小孩子或者是身材矮小的人的。”
“這能說明我嗎?”
“當然不能夠說明。但小兄弟最大的失算,是在牆壁上留下了小兄弟的字跡。”
“字跡?”
“小兄弟不是在一個黑影畫旁留下了警告湖山鷹的幾句話嗎?”
“大叔認為是我寫的?”
“不是認為,而是肯定。”
“怎麼肯定是我寫的了?”
“不瞞小兄弟說,小兄弟昨天黃昏進城投店,我就暗暗注意了,特別留意小兄弟在客棧住宿簿上親手寫下的姓名,那字跡筆畫,跟湖山鷹樓閣牆壁上的字一模一樣,這總不會有錯吧?”
小三子愕然:“憑字跡相同就肯定是我?”
“不錯!一個人的筆畫,別人是怎麼冒充也冒不來的。還有,小兄弟剛才與我們說話的語氣和神態,令我更加肯定小兄弟就是驚震江湖的黑影了!”
“說話的語氣和神態?”
“試想一下,要是小兄弟真的是一般的山野鄉村孩子,碰到我們這般盤問,恐怕早已嚇得驚慌失措,害怕得大叫冤枉了。可是小兄弟不但鎮定如常,反而追問我們。一般未成年的鄉下孩子,能有這種語氣和神態嗎?不但是在下,恐怕是一般的捕快,也會對小兄弟起疑心了。”
小三子聽得不由呆住了:山妹妹真的沒有說錯,這個三眼神真的有三隻眼睛,怪不得與江南名捕——鐵麵神捕戴七在江湖上齊名了,果然觀察細微,憑一些蛛絲馬跡便尋找到自己。三眼神含笑問:“小兄弟,現在可沒有什麼話可說了吧?”
小子呆了半晌問:“你們是來捉我?”
快劍葉飛說:“我們要是真的想捉小兄弟,昨夜在客棧;中就可以捉了,用不了在城外郊野等候小兄弟。”
“那你們想怎樣?”
“小兄弟,不但我們想和小兄弟交朋友,就是我們的邵寨主,也極仰慕小兄弟的俠義為人,渴望能見到小兄弟的神采,所以特別打發我們前來尋找小兄弟,請小兄弟到回龍寨住幾天。”
“大叔,老伯,我,我,我現在有急事他往,不能去,請你們原諒。”三眼神說:“那小兄弟是不肯賞麵了?”
“不不!我真的有事。”
快劍葉飛說:“既然小兄弟有事,我們也不便強請。那請小兄弟留下府上的地址,邵寨主今後定將登門拜訪。”
“不不!我怎敢煩邵寨主親自前來,還是我去拜見邵寨主才是。”
“好!小兄弟,請!”
小三子又怔又怔:“你們——”
“小兄弟不是說去見我們邵寨主嗎?”
“不不!我不是說現在,而是說我以後有空時前去。”
“小兄弟現在是怎麼也不願去了?”
“對不起,我真的現在很忙。”
“我看小兄弟是存心不賞臉。”
“我怎麼不賞臉了?”
“你既不願意跟隨我們去,又不願告訴我們你仙鄉何處,這是賞臉嗎?”
“你們現在不會強要我去吧?”
快劍葉飛說:“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了小兄弟,能這麼輕易放手麼?”
三眼神說:“小兄弟千萬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多少也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這般客氣相請,已是給足了麵子。小兄弟要是不去,我們的顏麵何存?”
快劍葉飛說:“老夫過去一向隻會殺人,不會請人。現在是第一次放下臉麵相請,小兄弟就是再忙,也得隨老夫走一趟。”
三眼神又接著說:“小兄弟,這樣吧,你有什麼事情要辦的,在下去給你辦,保證辦好,這總可以了吧?”
葉飛和三眼神都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像現在這般相請,任何一個江湖中的人都不會不去的。可是他們找錯人了。小三子已聽山妹妹說過,回龍寨的邵家父子恐怕不是什麼俠義道上的人物,而是個頗有野心的一地豪強,極有手段,收羅了江湖上的奇人異士為自己所用。小三子極不想在江湖上出頭露麵,更不願為人所用。他喜歡一個人在江湖上獨來獨往,沒任何拘束,幹自己所喜歡幹的事,又怎肯為一地的豪強賣命?
小三子現在聽葉飛、三眼神這麼說,心想:“你們這不是強請又是什麼了?而且也聽出,自己不去是不行了。不去,他們一定會出手。看來自己再不能與他們糾纏,還是早走為妙。他暗暗打量四周的環境和地勢,一邊說:“多謝大叔的好心,我的事隻有我去辦才行,別人是無法能辦的,也代勞不了。”
三眼神問:“哦?什麼事別人代不了?”
小三子信口說:“我這是去相親,看我未過門的小媳婦,你們能代替得了嗎?”
“這有什麼代替不了的?請問小兄弟,是哪家的女子,我將她帶到回龍寨,由邵寨主給小兄弟主持婚禮。”
“不不!你千萬別將我未過門的小媳婦嚇壞了!”
葉飛冷冷地問:“那小兄弟怎麼也不願意隨我們走了?”
“對不起,這事以後再說吧!”小三子驟然身形一閃,閃進了北麵的樹林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葉飛一跺腳:“快追!別讓這小子跑了!”葉飛身似離弦之箭,飛進了樹林。三眼神也跟隨飛入林中,往有樹木的響聲處奔去。
北麵的樹林,起伏連綿,一直伸展到遠處的孟彥小鎮。以小三子不俗的輕功,要是閃入樹林中,別人根本無法追趕。可是快劍葉飛的輕功卻屬上乘一流,他不相信小三子在自己的眼皮之下能逃脫了,急展輕功追來。這一片樹林盡頭,有一道斜斜的山坡,山坡下又是一片林木。他隱隱聽到坡下樹林有人奔走的響聲,認為小三子逃進坡下的樹林中去了,他望望後麵,三眼神這時才趕來,問:“葉使者,這小子呢?讓他跑脫了?”
葉飛說:“他已逃進坡下的那片樹林中去了。”
“這個小子的輕功是不賴。”
“坡下這片樹林不大,前麵是一片寬闊的草地,東西兩端,卻是樹木稀少的山嶺。端木堂主,你在這高處了望,看他往哪個方向而去,待老夫進樹林去找他,他逃不了多遠的。”
三眼神自知自己的輕功不及葉飛,恐怕也不及這個黑影,便說:“好!在下就在這裏看著。想不到這小子這麼機靈,說走就走,事先沒一點動靜。早知這樣,我們昨夜就捉住他好了。”
快劍葉飛早已飛身閃進了山坡下的樹林裏去了。葉飛憑自己多年的殺手經驗,善於隱藏和追殺。他在這片麵積不大的樹林中搜索了一個多時辰,竟然沒發現小三子的半點蹤影。凝神傾聽,也沒有聽到小三子的氣息和動靜。他暗暗困惑:這個機靈的小偷逃去哪裏了?明明聽到他逃進這片樹林裏,怎麼會不見的?他總不會鑽進了地下吧?葉飛幾乎將整片樹林的可疑隱藏處都一一搜索過,也沒半點蹤跡。看來這個小偷沒有逃入這樹林中,一定還躲藏在山坡上的樹林裏。他一下想到了這機靈小偷聲東擊西之計,讓他逃跑了。想不到自己追殺人多年,今回竟然老貓燒須,為一個晚輩小子所騙。他一下躍回到高處。三眼神是個經驗豐富的捕頭,一看葉飛的情形,知道沒抓到這個神秘的黑影,不由問道:“葉使者,這個小偷不在山坡下的樹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