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傘匠大伯做出這樣的決定,我一點也不意外。

畢竟人一旦經曆了生老病死,就會發現,事業和錢財這些身外之物,都不再重要了。

做事的時候,他顯得格外嚴肅,“現在外麵都流行洋傘、機械傘,使用存放起來固然方便,但是論起結實耐用,手裏撐握的感覺,可跟咱們傳統的傘沒法比。”

我點頭,對此頗有心得,“有時在野外,遇到大風天,傘麵會翻過來,而且總是壞!”

傘匠大伯道:“傳統的傘結實牢固,是因為耗費的心力和時間多,根本不像表麵看上去那麼簡單。譬如咱們寧家的貢傘,都要經過七十二道手,道道有巧兒,刻竹線、捆頭絲、打磨傘把、熬製桐油、上顏料……全靠手活兒,一點都不能偷懶馬虎。”

“刻竹線是什麼?”

“竹線是傘的根骨,需要一樣大小、厚薄,撐開傘後弧度、韌性也要相當,手感要好,外觀也要漂亮。咱們本地竹子不和地,必須得用南方河邊的毛竹。你這把傘不用竹子,等下我把那塊石鐵煉一下,打成鐵條。”

我感慨道:“這麼麻煩,那一把傘得賣多少錢?”

大伯歎氣道:“太貴賣不出去,都是勉強夠本。之前我一直想,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就算賠錢也得做下去,現在看來,有些行業跟不上時代,注定要被淘汰,眼下已經是日落西山啦,也是時候結束掉了。”

說完後,他把那塊天外飛石放到了熔爐裏,然後添足炭火開始加熱,我連忙拿了把扇子過來幫忙。

見我很感興趣的樣子,傘匠大伯便一邊把模具清理幹淨,一邊給我講解細節。

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原來一把看似普通無奇的傘,流程竟是如此繁瑣。

等馮瞎子酒醒的時候,幾十根鐵條都已經成型了。

馮瞎子拿起一根仔細看,懷疑道:“這麼細的的鐵條,結實麼?”

傘匠大伯笑道:“你可以試試看。”

馮瞎子試探著掰幾下,又拿青磚試了試,結果磚頭砸成了兩條,鐵條卻筆直如初,這才放心了。

天已經晚了,傘匠大伯果然留我們住宿,馮瞎子假意拒絕,推脫了幾次,才佯裝同意。

晚上,我跟寧萌同床而眠,她又跟我提到了幽冥界。

“寧萌姐姐,那裏跟我們這裏,有什麼不同?”

“那裏的天空除了沒太陽之外,其餘都差不多一樣,不過他們的房子很有特色,非常幹淨整齊,階層和所屬的待遇都很鮮明。如果是望者走在大街上,所有的人要自動給他讓路,尤其是異雀,絕對不可以跟他們打照麵……在幽冥界,我們這樣的人類是沒有任何地位可言的,而且被神為不祥的存在,如果想要去公共場合,必須要用麵紗遮臉。”

我握緊了被子,“那些嫁過去的女人呢,生了孩子後,也不可以跟自己的孩子和丈夫平起平坐?”

寧萌苦笑,“初到那裏的時候,我也是這麼想的,可事實證明,我們還是太天真了……當異雀生下孩子後,一般會被帶到迷霧穀生活,很難看到自己的孩子。即便以後有機會見到,因為從小所受的教育,他們也不可能跟自己的母親相認。迷霧穀那裏類似於我們現在的貧民窟,雖然沒有幽人把守,但是迷霧繚繞,普通人類是沒辦法找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