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正看著歐陽玥出神之際,一位纖瘦漂亮的大娘慌慌張張衝進了人圈,一眼見著地上滿身狼狽濕漉的人,細白的臉上一個紅腫的巴掌印,一時心神不穩,急急跌坐了下來,顫抖著哭腔裏滿滿的疼惜。“小玥!”說著便一把將歐陽玥揉進了自己不很寬厚的懷抱,“我的好孩子,沒事了!沒事了!”聲音輕柔,像漫天飄飛的楊柳絮。歐陽玥猝不及防被一把摟住,她覺得眼下除了沉默,靜觀其變,沒有更穩妥的辦法了。於是,她一個激靈,立刻弱弱的抖擻了下,像是被嚇傻了般,眼神呆呆,靜靜聽著所有混亂的聲音,“小玥不怕,娘在呢!”似是感覺到了懷中人兒的顫抖,漂亮大娘立刻又將她抱緊了幾分,“不怕不怕,娘會永遠陪著你,小玥不怕!”
歐陽玥有些怔然,心裏像猝然翻倒了的油鹽糖醋茶,五味陳雜,無以言表。要告訴她實情嗎?自己現在占了人家女兒的身體,她會信嗎?如果信了會不會立馬暈死?有人會相信這樣的匪夷所思嗎?自己會不會被當作怪物?送官?被燒死?狀況不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暫時還是靜觀其變為妙。“讓讓!快讓讓!大夫來了!”說話間,便見一相貌清矍發白須白的圓臉老頭兒與一胖乎乎的青童小兒快步走了過來。老者下一刻便不由分說,將她從頭到腳細細查看了一番,而後徑自拉過她的手臂,兩指夾了手腕,把脈,又瞧了瞧舌苔,翻了翻眼皮才作罷,最後才朝著“母親”點了點頭。歐陽玥被這老頭撥弄的,就像一隻進了實驗室的小白鼠,等待著別人對自己命運的審判。不一會兒,“審判長”像是兀自思索了一下,摸著三寸長須緩緩道:“並無大礙,隻是脈象略有虛浮,臥床修養幾日即可。”聽了大夫的話,大家一時也都輕鬆了起來,吵鬧著就散了。
“歐陽嫂子,小玥方才似乎不認識我了,你讓張老大夫好好給玥丫頭瞧瞧吧。”張大媽臨走仍是心有餘悸,小心提醒著歐陽夫人。歐陽夫人靜靜看了眼低頭沉默的孩子,又看了看老大夫。不待老大夫作答,旁邊胖乎乎的小男孩搶先拉起歐陽玥的手,一邊擠眉弄眼,一邊晃著她的胳膊,一副十足小女兒態,十分可愛地撒嬌道:“歐陽姐姐?你不認識我了嗎?”稚嫩清亮的童音似乎就要哭出來了,歐陽玥覺得自己應該要表達一些意思,於是她兩眼發呆搖搖頭。“我是小水呀,回春堂的小水呀!”張小水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眼前麵無表情,一言不發,隻是搖頭的人兒,不知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櫻桃小嘴和那圓溜溜的大眼睛像是約好了一般,同時大大一張,像極了那隻受了驚嚇後的功夫熊貓。
歐陽玥麵色肅然,心下給這娃下了初步定論:一隻聒噪的熊貓!功夫熊貓繼續努力的聒噪,“我就住你隔壁呀!我偷偷穿過你的裙子,你偷偷給我飯裏下過瀉藥,我們一起偷偷吃了師傅的金丹被他罰去上山采藥,你都不記得了嗎?”歐陽玥麵無表情又搖搖頭。見她仍舊一副木偶的樣子,張小水突然一個狗嚎般尖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表情十分傷心道,“啊啊啊啊啊……歐陽姐姐,你說過要還我上次借你的十貫錢的呀!你就是變傻了,也不能抵賴啊!”眼前瞬間飛過一群烏鴉,歐陽玥任憑小男孩推搡著自己,就是麵無表情紋絲不動。
不能怪歐陽玥此時呆若木雞,本身性子就冷,加上工作性質的緣故,就變得更加沉默,又遇到這種顛覆世界觀的怪事,超乎尋常的第六感告訴她,處境尚不明朗,繼續裝傻,以不動應萬變。“張小水,再丟人現眼,為師就把你偷偷藏在床底下的臭鞋子裏的玥丫頭的十貫錢全部充公!”老大夫瞪著自己的不肖徒兒,用鼻孔排除的二氧化碳和在風中淩亂的幾縷胡須威嚇著他。果然,知徒莫若師,張小水也瞪了瞪圓滾滾的眼珠子,立刻噤聲,肉嘟嘟的小臉,一抽一抽,滿是不甘地看著歐陽玥。“歐陽夫人勿需擔心,依老夫斷,玥丫頭無大礙,隻是年紀尚小,方才受了些驚嚇,開幾副藥,慢慢修養加以勸慰即可,此種情形也可能是輕微的失魂症,亦無需太過憂心。”老大夫說著就收拾藥箱準備離開。歐陽夫人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輕柔地撫摸著歐陽玥的頭小心安慰:“沒事的玥兒,想不起來我們就暫時不想了。走,跟娘回家,我們回家……”
歐陽玥心下暗歎,她是Z國優秀的特工,自踏入軍校起,幾乎每年都被授予榮譽,軍功章。在她三年的部隊、特工生涯裏,執行過大大小小任務三十餘次,哪一次不是危險重重,哪一次不是全身而退。擒拿格鬥,潛水攀爬,跳傘射擊,暗殺保衛,各種武器各種戰車,這些危險的甚至高難度的每一項都難不倒她。可是,沒有人告訴她,如果有一天,這個世界突然發了瘋,把你送到一個陌生的世界,你的身體變成了別人的,還有一個附帶的“母親”把你當作了她自己的孩子溫柔對待時,你該怎麼辦,實話實說讓她傷心難過?騙著她讓她活在善意的謊言裏?她隻是一個愛護自己孩子的母親!她在心裏默默發誓,一定要盡快找到回去的辦法!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正軌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