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點半,忙活了一上午的工人們都躲在倉庫的陰涼地兒吃飯,偌大的卸貨場裏,隻有一個身單力薄的小姑娘伏在貨箱上奮筆疾書。
正是一天中日頭最毒的時候,即使沒有陽光照著,炎熱的溫度也讓工人們頭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倉庫裏沒有可以寫作業的地方,遲微微隻能趁著工人吃飯的時候寫幾道題。
貨箱平整,又有書本墊著,盡管陽光刺眼了點,卻也不耽誤遲微微把老師布置的作業完成。
用手背蹭一下額頭的汗,沉浸在那一道數學題中的遲微微絲毫不覺得熱。
看一眼站在烈日下的遲微微,工頭飛快地扒拉著快餐盒裏的米飯,“大夥快點吃,別讓人小姑娘等急了。”
將磨破的手套戴在手上,順勢將安全帽上的灰也蹭了個幹淨。
“郭叔,你們別急,慢點吃也行,我沒事。”扭過頭,遲微微的嘴角勾起一個甜甜的笑。
“哎,這可不行。”工頭走到遲微微身邊,順手將午餐盒裏的一隻果凍放在了她的作業本旁,“你還得趕緊回去寫作業哩。”
工人們和遲微微的家裏人合作了幾年,他們已經習慣了遲微微每周三來碼頭拿送貨單。
從一個十四歲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到一個十八歲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工人們都是看著她長大的,卻隻有再年底簽合同時才能看到遲微微那個黑心的舅舅和精明的姥姥。
遲微微的父母去世得早,舅舅和姥姥對她隻能用“刻薄”兩個字來形容。除了上學外,遲微微隻要有時間就要充當跑腿工。
舅舅經營著一間規模中等的原材料公司,收入可觀,即便如此,遲微微卻過得像是一個丫鬟。在這個家裏,她隻不過是一個廉價的勞動力。
又忙活了兩個多小時,才將所有的貨都搬上船。工頭將所有的送貨單打出來簽上名字,禮貌地塞給了遲微微,其中還加了十幾塊錢。
“這是送貨款多出來的零頭,你舅舅也沒向我們要。”看了眼遲微微上衣破爛的洞,分明已經是十八歲的姑娘,瘦弱的身子看著卻像初中生一樣。
“一會去買點好吃的,好好補補。”
跟家裏的舅舅和姥姥比起來,工頭郭叔對她要好得多。
將送貨單裝進口袋裏,遲微微禮貌地點點頭,說:“謝謝郭叔。”
送貨總會剩點零頭,幾乎每次都給了遲微微,如果沒有這些微不足道的錢,遲微微的文具包裏也不會有那些耐用的鋼筆。
家庭的變故倒沒有在遲微微心裏留下陰影,在學校她是同學眼中的優等生,就算是和這些工人,遲微微也和他們相處的不錯。
寫了幾個小時的作業,不知道是被曬得太久還是沒有吃飯的緣故,遲微微覺得眼前一陣虛晃,看什麼都有一層影子。
“那,那我先走了。”背起書包,遲微微將送貨單攥在手裏說道。
工頭叮囑道:“路上慢點,回去喝點綠豆水,別中暑了。”
“嗯。”
沿著海灘走,遲微微臉色很不好。
夏天三十多度的高溫,她的臉色卻是煞白,身上出得冷汗已經浸濕了她的衣衫,踩在沙灘上,她的手腳都在微微發麻。
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有吃飯,郭叔給的果凍剛進肚子就被消化幹淨。饑餓感在渾身蔓延,一點點帶走她身上的力氣。
本想著冰涼的海風可以吹走她的炎熱,卻沒想到暑氣已經麻痹了她的大腦。
“咚。”
遲微微腳下一軟,整個人都癱在了沙灘上。
閉上眼,遲微微的意識逐漸模糊。能夠感覺到海水一次次衝刷她的手腳,她卻使不上一絲力氣。
浪花一點點將她從沙灘上拖下去,直到整個身子都浸泡在海水裏。海水順著口鼻湧進到她的身體,那一刻,靈魂飄至半空的遲微微看到了自己漂浮在海麵上的身體。
她,死了。
——
再次睜開眼睛,遲微微頭疼欲裂,病房中彌漫的消毒水氣味讓她逐漸清醒。
稍稍將頭偏過來,遲微微看到了旁邊的沙發床上正睡著一名女人,一張駝色的毛毯蓋在她身上,卻蓋不住她婀娜的身姿。
自己好像在醫院的病房裏?
遲微微努力的思索落水後到底發生了什麼,可腦海裏出現的畫麵卻是她從來沒有經曆過的事。
將手抬起來,遲微微在紮著吊針的左手手背上看到一顆針尖般大小的黑痣,兩隻手精心修剪過的指甲也和之前的有些不同。
就連頭發,都不再像以前一樣毛躁,深棕色的天然色摸起來如絲綢一樣絲滑。
這好像不是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