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不見,周通確實給人一種世外高人的錯覺。
但這種故意依靠裝扮和吹捧出來的名聲,很容易被戳破,就像是一個在陽光下五彩斑斕的肥皂泡,咋一看美輪美奐,可一旦被戳破之後,就是一攤水而已。
而從邊子白口中傳出的那個輕飄飄的名字,一下戳破了周通最擔心的秘密。他驚愕的扭頭,手中的藥箱哐當吊在了地上。九針、脈枕、各種各樣的惡小罐子,碎裂一地。他低頭怔怔地看地上的一片狼藉。
就像是露出了尾巴的狐狸,發現藏無可藏,臉上的氣勢一泄如注,那種被羞辱的憤怒也變成了驚恐。不過這個時間很短,很快就徹底消失不見。可見對方的心理素質不錯,甚至好到出奇的地步。但這都沒用,他身邊的那個助手臉色慘白,身體如同篩糠一般的顫抖著。
“內史大人是否認錯人了,在下是秦越人,是當代扁鵲,而非什麼內史口中的周通。”
周通的解釋蒼白無力,甚至這一刻連他自己都知道這是無畏的掙紮,卻依然逃不過錘死的命運,但他不得不這樣做,因為僥幸,因為害怕。但在知道他底細的人麵前,一點用都沒有。邊子白正感心神不寧,身體匱乏,也沒有和他多話的意思,並沒有搭理他。
周通一開始以為邊子白是認識他,可是隨即想到了街頭的傳言,邊子白是‘楚人’,他何時去過楚地?另外,邊子白的傳言他也聽說過一些。可以說,這是帝丘城內最為神秘的人,沒有之一。身份隱秘比他要神秘的多,誰也說不清楚邊子白的真正來曆,隻有街頭小巷子裏的傳言,但這種傳播在市井中的傳言有多麼不靠譜,周通怎麼能不清楚?
唯一的一次見麵,還是他那天在城門口的撞大運。原本認錯了‘人’,本該要倒黴的周通,卻意外成就他在帝丘的偌大名聲。這不得不說,造化弄人的同時,也是他的大氣運。曾經一度,他認為帝丘這座城市是他的幸運之城。自己留下來並沒有什麼不妥當。更何況,他料定身後有大人物在推動一些什麼,而他似乎是一個很不錯的棋子。
等待,總會會等來機會,周通認為隨著他在帝丘的地位不斷的穩固和加深,他很有機會獲得國君的認可,一旦走到那一步,他就能從棋子的身份,翻身成為盟友,徹底洗刷身上所有的汙點,真正的成為一個人人敬仰的神醫。
行走在人世間的真神。
盤算身後點點,周通發現自己和邊子白根本就不可能有交集。周通的心頭頓時有了底氣,強作鎮定,心頭默念,爺們是帝丘神醫,爺們怕誰?笑道:“在下不過是趙國的普通醫師而已,恐怕幫不上內史大人的忙。”
“唉。”邊子白扶著趙朵依靠著坐在榻上,看了一會兒周通之後,才開口道:“我不是個好人。”
被說周通了,這樣的話說出口,有一個算一個都愣住了。哪裏有說自己是壞人的?這心有多大啊!可問題是不是好人,那麼就是一定是壞人了嗎?
邊子白開口道:“但我也不是一個很壞的人。”
周通無語,不是很壞的人,拿不就是壞人嗎?這有什麼區別?
“大人!”周通真的糊塗了,邊子白的路數他完全接不住,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的說話,讓他就算是有豐富的忽悠人的經驗,也傻眼的發現自己束手無策的茫然。
“用欺騙來獲得名利,財物,甚至富貴的人,看著危害很大,但在我看來罪不該死。”準備頓了頓,自說自話道:“何況,你還沒有機會在帝丘做下太多的過錯。所以你死了,我恐怕就要背負你的因果。更不應該由於我的一時起意,死於非命。”
周通魂不附體的不知所以,茫然的盯著邊子白看著,他這才明白,自己一直想要掩飾的東西,對方根本就不在乎。
至於好心?
算了吧!
這是大人物一時的興趣使然,就像是一隻吃飽了的老虎,抓了一頭獵物玩弄了一陣之後,卻意外的‘放生’了。他恐怕在邊子白的眼中,就是這樣的一頭獵物。
邊子白說到這裏,他相信周通總該明白了什麼,但他不是那種拖拖媽媽的人,既然準備攤牌,就不在乎將底牌翻開的更徹底一些:“你本來應該在帝丘有一個好運氣,甚至經曆一兩年之後,你學習的醫術能夠徹底讓你擺脫靠著運氣得來的名聲。但你錯誤就錯在了冒用了一個人的名字,這個人你不知道,我卻知道他在邯鄲。說不定還會來帝丘。”
噗通。
周通跪下了,他這才明白自己為什麼邊子白在看到第一眼的時候那種嫌棄的眼神中帶著的鄙夷,作為一個貴族鄙夷一個騙子,再正常不過。
“還請大人救我!”
“談不上救不救你,隻是告訴你人不要太貪心。有什麼會比性命更加重要的?名望還是名利?都是浮雲。更何況,就算是你苦學醫術,難道真的比得過秦越人嗎?你不知道秦越人,扁鵲的醫術有多麼厲害,但是本官卻知道他,你就算是苦學一生也及不上他兩成的醫術,真要見麵,也是你的死期。他是醫家正統傳人,而你不過是個半路出家的門外漢。一旦王見王,真假自知,想一想哪些被欺騙的貴族知道自己的性命曾經被一個江湖騙子的手中轉悠了一圈,如何能夠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