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傳見,大校們都是一身甲胄,寒光凜凜,霍去病將大致的情況一說,又重新擬定了行軍路線與進攻方案,抬頭便見到有幾人麵上流露出不可抑製的失望神色。
他心中了然。
的確,跟著他出征便能夠加官進爵,這幾乎已經是軍中將領默認的常態。此次陛下挑選精銳與他,且在人前亦不諱言,要他蕩平伊稚斜,搗毀王師主力,因此不少將領都是存著加官進爵的念頭,自薦入他麾下。
如今這搗毀單於主力的不世之功便如流沙般從指縫中溜走,如何能讓人不扼腕失望?
正欲退出帳內時,卻有一道聲音直直問,“將軍心中便無不豫?”
霍去病抬頭看去,是李敢。
他直視著霍去病,問道。
不豫?
如何會心無不豫?
與強者一戰,與單於相較,是他畢生之願。
陛下也是知道他這一願望,才冒險地根據錯誤的情報中途調換了他與舅父的行軍路線,誰知正是因此舉而陰差陽錯,使他與匈奴單於失之交臂。
霍去病抬頭,唇角輕輕一牽,似是笑,卻又有些冷。
他起身,身上的鎧甲發出冷脆的聲響,目光掃過帳內停步的將領們,問道:“諸君,為何從戎?”
無人回應,他又問道:“是為了功名利祿,還是為了與強者相較?”
還是無人回應,帳內一片寂靜。
霍去病背過身去,不再看他們,聲音沉沉道:“年少從戎,我之所願,並非單單隻是與單於相較,也不是為了領得頭功,而是踏平匈奴,維護大漢河山與子民,伊稚斜不過是匈奴一時的首領,若匈奴不絕,鏟除了這一任單於,還會有其餘的人自立為王。此去千餘裏,是嚴陣以待的匈奴左右賢王,殲滅此部,單於雙臂皆斷,匈奴再無可懼之處。凡是來敵,我必克之!”
惋惜遺憾,怎麼會沒有。
但是霍去病不是會局限於這短暫的惋惜和扼腕之中的人。
李敢心中震動。
他懂霍去病,那種少年人的意氣飛揚,渴求著與強者一戰,無論勝敗的迫切和無畏,甚至自己那種迫切的心情要更勝於霍去病。但是他也看輕了霍去病。不僅僅是爭一時的意氣與長短,這才是大漢的驃騎將軍,將漢軍的威名鑿入匈奴噩夢之中的戰神。
他在心中反複默念那八個字。
凡是來敵,我必克之。
從來以為霍去病驕狂,今日才知其人。
心中的熱血激蕩,倒是更勝過慚愧難當。
同時,先前幾位麵露失望的將領都有些慚愧。
趙破奴卻是了然一笑。
霍去病的指節輕扣幾案,“我不強求諸君所願與我相同,但此話我隻說一遍,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擊殺左右賢王兩部亦是不世之功,跟著我霍去病的人,絕不會空手而回!”
“是!”將領們一掃頹靡之氣,因霍去病的一席話又煥發了血性和精神。
霍去病揮了揮手,“明日整軍,疾進殺敵!”
“是!”
次日整軍,揮師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