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是寒冬,在眾人的睡夢中,這個寒冬的第一場雪悄然而止。
一貫黑暗冷清的城堡,這時候卻是燈火輝煌,遠遠看出,昏黃的燈火隱隱照亮了漫天飛舞的雪花,給人一種溫馨極了的感覺,禁不住想起一個詞,“家”。
這是巫婆子的家嗎?
他如是想著,已經很久很久沒辦法從那些紛繁複雜裏抽身出來,獨自一人靜一靜了。
證明了夢閣主不是鈴鐺所殺,此時,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了,此夜,總算可以安睡一宿了。
他獨自一人,靜靜坐在離城堡甚遠的大樹上,遠遠地看著那座燈火溫馨的城堡,把酒對月,把酒對城堡,把酒對飛雪,即便大口豪飲,動作都是那麼優雅美麗。
白衣墨發被北風吹得淩亂翻揚,在光禿禿的大樹上,遠遠看去,他就像路過此地歇腳避雪的謫仙,隨時都有可能乘風而去,又像是雪中的精靈王子,神秘莫測。
然而,若是近看,便可見他那如上蒼雕琢出來的俊臉上,是一種幾近沒有表情的表情,清澈的雙眸裏映出了遠方那一抹昏黃,證明他還有神色。
突然,他揚聲大笑,笑聲清朗開懷,卻又蒼涼而悲愴,似酒後的放蕩不羈,又似清醒的鬱結於懷。
笑,空蕩蕩的雪地裏,再大的笑聲都顯得虛無縹緲,他可以放肆地大笑特笑!
然而,他並沒有發現,就在離他不遠的大樹上,一道嬌小的身影時隱時現,那雙清澈得容不下任何一絲雜質的明眸,視線一直都離開過他。
突然,他的笑聲戛然而止,他一把提起酒壺,猛地狂灌,鐵葫蘆裏的酒是永遠都喝不完的,也不知道他到底醉不醉得了!
心事誰能懂,邀月醉今朝……
見狀,她眸中掠過一抹複雜,卻不過稍縱疾速,隻見她咬牙,轉身便憑空消失不見了。
寒冬的風雪大不過城堡之巔終年不斷的狂風。
很快,嬌小的身影便出現在城堡之巔,在這個洪荒之巔的高度上,她顯得越發的渺小。
她抱著雙膝,靜默地坐在屋頂,低著頭沉默,可沉默不過須臾,她冷不防一揚手,立馬一道青光憑空出現,竟是一個被困在青芒裏的靈魂,她的丈夫蠱月漣祁。
此時的蠱月漣祁已經不似之前那麼憤怒激動了,而是冷靜著,冷眼看著她。
這些日子一來,他儼然成了她的樹洞。
從前有些人,心裏有秘密而且不想被人知道,他們就跑到山上去,在樹上挖一個洞,然後把秘密全都說進去,再用泥把樹洞封上,這樣秘密就會留在大樹裏。
可是,這一回他等了許久,巫婆子還是沒有開口,沒有向平素那樣,要麼像個聒噪的小丫頭,碎碎念個不停,要麼像個憤怒,憤怒地痛斥。
看著巫婆子緊緊抱著自己,蜷縮在那裏,蠱月漣祁眸中的冷意不知不覺漸漸暖了,即便被這個女人收拾得這麼慘,他心中其實至今都還是喜歡她的,這一刻,不自覺地想上前去擁抱她,可惜,他辦不到。
他永遠忘不了幾個月前的那一刻,她發現了鬼穀子他們回來了,把他們邀到了城堡,擺著大冷臉,可是,那一天,她一把他召喚出來,便無比興奮地告訴他,老鬼回來了!
那種笑容,是他認識她至今都從未見到過的,那是真正屬於她一個小丫頭該有的歡喜笑容。
有時候他會恨,恨鬼穀子恨得牙癢癢的,憑什麼要他來替他承受天譴,可是,有時候他又會感謝鬼穀子,若不是因為鬼穀子,他蠱月漣祁早就連靈魂也被這個丫頭給滅了吧,何來永遠陪著她的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