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叨叨地喝斥聲,還有小心賠罪的聲音,來來回回地踱步聲,全交織在一起,在她的耳邊不停地吵鬧,不得清靜。這是說誰睡了好幾天呢?又說的誰是庸醫?她昏昏厄厄,迷迷糊糊,隻覺自個的身子,一會兒像體內有把火在燃燒,可是下一瞬,又像置身在寒冷的冰窖,直凍得打哆嗦。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反正就是難受。疼,密密麻麻的痛感,一波接著一波地襲來。“別吵了,你們安靜點,還讓不讓她好好清靜了?”突然有蒼老的女子聲音站出來一頓喝斥,接著耳邊那些吵鬧的聲響全沒了。她的耳根,終於能清靜了。她又沉沉睡過去,她不知道她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又是三天之後。她醒來的時候,正是半夜,留在房裏守著她的,隻有一人。所以,當她睜開眼的第一瞬,看見的便是守在她塌邊的一個年輕的男子。這年輕的男子許是也困了,微瞌著眸子,她側身躺著,但僅僅也隻能看見那年輕的男子一個側顏,側麵給人的感覺,是清逸脫俗,年輕的男子一身月牙白的長衫,嘖嘖,居然很難得地和撫月那貨喜歡一樣的顏色,都是月牙白。要知道,不是身形欣長,不是容貌還不錯的年輕男子,是無法輕易駕馭得起這月牙白的色澤。“嘶”她躺得身子都麻了,剛想動一下,誰知一下好像牽動了背上的傷,疼得她倒抽了口涼氣。結果,就是這動靜,驚得守在她塌邊的年輕男子一下子驚醒過來。“你醒了?”語氣裏透著意外的驚喜,甚至還有絲自然的親近隨和。“嗯”這人是誰啊,怎麼和她說話用這般和她很熟稔的語氣!當她對上他的五官麵容,瞬間石化。這人是……一瞬間,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眼底的震撼。“怎麼?你是不是哪裏還覺得疼得難受?亦或哪裏不舒服?你快告訴我,我馬上替你去叫大夫過來!”對方迫切地追問,細心觀察著她的反應。“不是”她虛弱地應了聲,這才察覺到自己好像是受了重傷。“你別亂動,我知道你這樣側躺著久了,肯定會難受,但是沒辦法,大夫說你的後背受了嚴重的內外傷,暫時還不能讓你仰躺著養傷,所以需要你先側躺著一陣子,你要多忍耐些!”那年輕男子的語氣,溫和得讓夙鶯覺得如沐春風。可是,就是這態度,讓她感覺太奇怪了!“你是誰?和我很熟麼?”她不自覺地問出口。憑感覺,好像和這人曾很相熟似的。看這五官,隻覺得這人眼底不經意流露出的神情和溫暖,都讓她莫名心安熟稔。“你不認識我了?”那年輕男人很是意外,“我……我是你的……”想表達,但又無從說起的尷尬。“你等等,我去叫人!”緊接著,他一溜煙地跑出了屋門。“真是個奇怪的人!”夙鶯陷入沉思,她最後的記憶在哪裏?對了,她想起來,好像是在林子外麵遇到了女魔頭及她帶來的女殺人的拚殺,後來,他們為了避雨逃進了一個無意中發現的山洞裏……記憶一幕幕閃現,她記起來,全記起了!那個重新凝聚起來的魂體,到底怎麼樣了?她低頭再看看自己,隻是受了重傷,好像還沒有死,就是說,這條賤命還在呢。那其他人呢?是否都還好好的。好多的疑問,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被女魔頭打成重傷之後又發生些什麼事,可是,眼下塌邊沒有可以讓她問詢的人。就在她懊惱間,屋門再次被撞開。“丫頭真醒了?”第一個衝過來的,是玄荷前輩。“前輩,你怎麼柱著拐杖?你的腿……”她掙紮著想坐起來,結果一動,又再次牽動了背上的傷口。“別動,丫頭,你現在傷得可重,不能隨便亂動。老身我沒事,我就是和你一樣,受了些傷,不過,我比你醒來要早!你這丫頭,一睡就是睡了好些天,差些嚇死我們這些人了!”玄荷還沒說幾句,就老淚縱橫。“前輩,你怎麼哭了?我能醒過來,還活著,這應該是件高興的事兒。”夙鶯見不得別人為她落淚,尤其還是和自己比較親近的熟人。“看我,真是讓丫頭你見笑了!”玄荷自知失態,趕緊捏了帕子擦去老淚。“前輩,我有些事想問你!”夙鶯憋在心裏的疑問,好像早點兒知道答案。“我知道,你肯定擔心的事兒比較多,這樣吧,你想問什麼,你就直接問,我知道的,我一定如實告訴你!”玄荷爽快地應道。這時,那個原先守在夙鶯塌邊的年輕男子,又再度跟進來,這回,倒是選擇安靜地立在玄荷前輩的身側。眼皮跳了跳,夙鶯第一個問題,便是關於這個年輕男子的。“婆婆,他是誰?為什麼我一醒過來,看見的就是他?難道他是替我診治的大夫?”她正暗自納悶,哪裏有這麼年輕的大夫,醫術肯定不怎麼樣的。年紀太輕,這醫術必然不高。“什麼?他不是大夫,丫頭,你仔細瞧瞧,你真的不認識他了?”玄荷前輩居然難得地被這丫頭給逗笑了。大夫這個稱呼,還真不適合呢。“看著麵熟,說話也熟稔,但……”夙鶯搖頭。“看吧,不止這丫頭一人第一眼看見你是這般反應呢?想當初,老身第一眼醒過來的時候,看見這小子,也和你是差不多驚奇又錯愕的表情,哈哈,實話告訴你,這小子,就是你施法三魂重聚之後,那魂體自生的肉軀,魂體與肉身結合,這就是他,很神奇吧?”玄荷一番滔滔不絕,夙鶯驚得張大了嘴巴。細看此人,才發現此人是那三人的綜合,他的身上有著癡傻的傻兒,病秧子撫月,喜**的金家少爺的影子。他似乎是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但又似乎都不是,他更像是他自己,單獨的全新的個體。夙鶯心思一團亂,這震撼的確來得太過強烈,她需要時間好好來想想,與這人也還有些微妙的距離感。“那傻兒、撫月、金多寶他們呢?”她擔心地問道,她記得當時,另外的魂靈碎片是沒有再進行凝聚的,在她受傷昏迷之前,凝聚起來的魂體,就隻有一個,就是全新的那個。“他們……”玄荷前輩話哽在喉間。“他們是不是出事了?”夙鶯直覺地問道。“不,不是他們出事了,而是這是他們的天命,命中注定,這是他們的劫難,逃不過的命劫。三魂重聚,凝成新的魂體,這三魂,是分別從那三人的魂識中抽離出來的,而他們的三魂,各自就因此少了一魂,因而,那三人在回魂玉床上再也沒有醒過來。”說到這裏,玄荷也跟著心思沉重起來。那三個人,多好的三個年輕後生,就連那‘作惡多端’令人討厭的金少爺,如今想來,也是活得那般肆意張揚呢?隻可惜,命中注定他們的存在,是為了成全另外一個全新的人。“他們死了?”夙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也可以說死了,少一魂,這魂靈碎片就散落在了天地間,他們從一出生起,就命定的,隻為等這一天的到來,完成自己此趟在世間的‘任務’,丫頭,你別傷心難過,這是他們的命!抗拒不了的命!”玄荷看著夙鶯因此難過的樣子,真是難受。“嗚嗚,可是他們個個還那麼年輕,還有好多的事還可以去做,還有大把的時光可以去揮霍,怎麼就這樣沒了呢?”她搖頭,始終無法想通,什麼天命,她不信。“夙鶯,你看看我,相信憑你細膩的心思,你一定可以看見我身上有他們三個人的影子,對不對?我的魂識裏,同時擁有他們三個人的記憶,傻兒和你從成親開始,撫月和你在帝都巧遇出手相救,金少爺在官道上被你破壞好事,這些所有的一幕一幕,全都還在,所有的記憶都還在,現在,我就是他們,我可以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你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傻兒,可以把你當成明月宮的那個撫月公子,更可以把我當成是金家的那個紈絝少爺。你沒有失去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他們還在你的身邊,你不信的話,可以細細感受。”那年輕男子見不得她傷心難過,站出來安撫。“那還有彩鳳呢?怎麼沒看見彩鳳,平素這丫頭最愛膩粘著我了!要知道我已經醒過來,她肯定會高興著尖叫起來。”夙鶯忽又想起了彩鳳。提及彩鳳,二人臉色皆又是一暗。最後還是玄荷前輩咬牙開口,“丫頭,告訴你個最壞的消息,你一定要挺住啊!”夙鶯感覺到不妙,直覺這個壞消息是事關彩鳳的。隻是不知道彩鳳是受傷了,還是怎樣?懸著的心,開始揪緊。“說吧,婆婆,我聽著呢。”“丫頭,你節哀順便!彩鳳丫頭她……她已經沒了。”玄荷勉強說出這個噩耗,已經不忍再說下去。“沒了?什麼意思?”夙鶯心一驚。“那日在洞中洞門中門,你拚盡全力護著那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魂體,而那老魔女趁著你後背大空之際對你下手,你當時來不及躲,也根本沒有避開,硬是受了那一擊,中傷昏迷過去,彩鳳丫頭見你吐血,急瘋了,衝上去就扯著那老魔女的腿腳不放,還恨恨地用牙咬著那老魔女的腿,她這是想替你報仇呢,結果,老魔女抓狂之際,就對著彩鳳丫頭的頭狠狠一劈,女魔頭的掌心,帶著淩厲的罡氣,可憐彩鳳丫頭……當時就沒命了……嗚”玄荷憋著口氣強行把這些說完,就忍不住又老淚縱橫。“彩鳳丫頭……彩鳳……嗚嗚……她這是為了我呀”夙鶯不顧後背上的傷,號嚎大哭起來。這是夙鶯自重生之後,第一次哭得如此淒婉,為那忠心護主的丫頭,為什麼要那麼傻呢。她為蘇暮煙的時候,婢女明月丫頭,亦是為了她受她連累而死;如今,重生夙鶯之後,還是有婢女彩鳳為她舍身。她真覺得自己無能,沒用!無能到需要一個婢女犧牲,然後救自己。她曾以為,她重生再來過一次,她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保護自己身邊最想要保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