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度其來處,此前多半便站在了東側窗口。
雖說昭和宮殿宇闊大,窗欞緊閉,但許知言自幼失明,聽力遠非常人可比,隻怕連她喝茶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現在的問題是,他到底來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她忙笑著迎上前去,說道:“可巧皇上過來了,我也正想去找皇上呢!”
許知言默默看向她,然後輕笑,“什麼事?”
慕容雪道:“方才歡顏姐姐過來求我,說思念蕭尋了,一定要我送她出宮。她看著很急,所以我隻作先答應著讓人預備她出宮,這邊再和皇上商議。若皇上不肯放她離去,咱們在宮門口令人把她阻住,也方便得很。”
許知言不答,隻問道:“她是不是有信留給我?”
慕容雪忙道:“有。”
淺杏忙取了信箋遞上,許知言打開,很快掃了一眼,果然為慕容雪出脫得幹淨,盡是她如何記掛蕭尋,休書之事如梗在喉,不去問個清楚明白將食不下咽,睡不安枕……
想她這性子,沒在夜間即刻啟程離去,除了收拾行李,大約就在想著怎樣寫這封信吧?
慕容雪小心地看著他,問道:“此刻歡顏姐姐應該在拿行李,要不要派人攔阻?”
許知言凝眸看她,然後輕笑,“不用了。她既要走,我何必留?何況,你做事,我放心。你既已妥當安排,我相信她會平安找到蕭尋。”
慕容雪滿心又甜又酸,便不敢和他對視,吃吃道:“我……我自會盡力……”
許知言笑了笑,拍拍她的肩,快步走出昭和宮。
始終跟在他身畔的李隨卻不自覺地擦了擦額上的汗。
許知言得報歡顏意外地一早起床,甚至屋中已預備行李,便急叫人打聽了行蹤,幾乎和歡顏前腳後腳來到了昭和宮。他不許宮人通傳,自然可以輕易走到窗前細聽屋內交談。他清楚地記得,許知言傾聽時越來越慘淡的臉色,和快要站不住的身體。
所慶幸者,待歡顏離去,他也漸漸神色如常,和皇後交談看著也是心平氣和。
隻是……他這一路走得太快了吧?
李隨小跑著跟在他後麵,喘著氣喚道:“皇上,皇上,哎喲,小祖.宗,得跑散了老奴這把骨頭了!”
許知言頓了頓,步伐緩慢下來,眼前卻是一黑,差點栽倒在地。
李隨正呼哧呼哧地彎腰喘氣,見狀忙上前扶住,問道:“皇上,皇上你沒事吧?”
許知言定定神,擺手道:“沒事……”
李隨看後麵沒人跟來,遂低聲道:“皇上若舍不下歡顏姑娘,留下又何妨?依老奴之見,有的人可以寵著,但不必縱著。難不成從此一個妃嬪都不納麼?”
許知言隻覺天際細碎陽光晃得陣陣目眩,好一會兒才能說道:“朕不能以心換心,虧欠她的,隻能用別的補償她了……”
“可是,歡顏姑娘若去閔西險地,隻怕凶多吉少啊!難道皇上預備改變初衷,派兵護送歡顏姑娘過去,順帶解了蕭尋的圍?”
許知言搖頭,“誰都知道坐山觀虎鬥於吳國更有利,朕不會派人解圍。”
李隨看著這曆盡災劫才走到至尊之位的年輕男子,卻是又敬又怕,駭然道:“皇上是打算……由著歡顏陪了蕭尋赴死?”
在他的心裏,穩定皇權到底也是高於其他一切情感的嗎?
不過,也許吳國正需要這樣英明神武有決斷的君王,才可能得到朝內外各方勢力的擁護,讓走向衰落的吳國重新強盛吧?
李隨便多了些信心,深感犧牲個把女人不算什麼,——便是犧牲再多的人也不算什麼。
隻要吳國強大,新帝無恙,拿再多的屍骨墊於這帝國的基石之下,都是理所應當。
這時,隻聞許知言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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