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沒有空隙地插縫於薄薄的空氣中。林子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那個黑影,在夜靄的隱秘下,連輪廓都是模模糊糊的,就好像一大團濃霧。他踩過地上鋪就的落葉毯子,枯物破裂,沙沙作響,這才驚動了剛來的劉波。
劉波的氣喘聲,在黑成一片的世界中,顯得更加明顯。氣與聲的浮動,糅雜在一起,猶如彈丸般,射向了林中的活物。
黑影猶如驚弓之鳥,在聽到了那一聲接著一聲的粗喘後,便倉皇逃竄了起來。
“別跑!”劉波大喝一聲,他朝著腳踩落葉聲傳來的方向,疾步而去。
黑影加快了速度,他穿過一棵一棵的參天巨樹,身體靈活。跳躥之姿,敏捷如頑猴。而他挑選的路線又時常不按常理出牌,步法奇詭。疾走一陣,黑影還會陡然轉個方向,所以少年經常追過了頭。
“你別跑!”劉波追得有些吃力,他見距離被拉開,便虛張聲勢,再度高喊了一聲。
前麵埋頭奔跑的人,在聽到了劉波的兩句叫喚後,身子停頓了下,他邁出去的步子變得有些猶豫。
就這幾秒間的躑躅不下,少年就追回了距離。他腳上疾走,眼睛卻眯縫著觀察。
這麼晚還來這種地方,會是那個傻子嗎?他心中期待,嘴上不饒,“別跑,我已經看見你了。”
二人你追我趕,僵持不下。幾分鍾後,戰場轉移到了巨坑的邊緣。視野開闊了起來,眼睛變得舒服,但那酸臭的味道卻刁難起了可憐的鼻。
劉波捏住鼻子,用嘴巴呼吸。
垃圾山的半山腰上,橫著幾片皺巴巴的錫紙。月光清冷,不帶溫度地在人間走了一遭,觸及那破著大洞的紙片,竟彈回了幾許光束。
少年借著殘光幾點,瞥見了那個黑影的全貌。
他身形精瘦有力,個子不高不矮,肩膀很寬。和白天遇見的那個傻子的身形差了十萬八千裏。
不是那個傻子。那傻子一身橫肉,活動不便,絕不可能奔走如斯。
劉波很失望。轉念又一想:“這人不是那個胖子,會是誰呢?”
一般人不會在大晚上跑到這種地方來,更別提聽見別人的聲音就逃跑這事了。
可疑萬分。
少年警戒著後退幾步,他做出了防備的姿勢,“你是誰?大晚上的來這裏做什麼?”
黑影慢慢靠近,半張臉透露在了熹微的光線中。
“你呢,你又在這裏做什麼?”黑影不答,卻反問道。
劉波驚駭無比。
光線中,那平淡無奇又略顯鋒利的小半張臉,橫著不知所謂的怪異笑容。黑影頭上的一團黃毛,更是直接暴露了他的身份。
“宇、宇哥,你、你怎麼會……”少年牙齒打顫,說不清楚話,他支支吾吾,“你、你來這裏幹什麼?我們白天不是已經……”
“阿波,我覺得屍體放在這裏還不夠穩妥,”黃毛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煙盒,取了一支煙,放到嘴邊。他沒有點火,隻是含著,“我是來挪屍的。”
少年心中湧動不安,蕩起滔天大浪。
挪屍?可那女子屍身,早已不在原地。我該如何交差?
“你呢,你來這裏幹什麼?”黃毛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我是來……”劉波大腦快速轉動了起來,他隨意編了個借口,“我想來看看,屍身埋得夠不夠嚴實。”
黃毛含著煙,有點口齒不清,他眸子試探,指了指坑底,“既然如此,你就來搭把手吧。阿波,你先下去。”
劉波心裏發怵,他在黃毛的注視下,半蹲下身子,一手撐住鬆散的坡麵,一邊雙腳蹬起,向下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