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口號的喊響,有一群穿著草綠色軍裝,戴草綠色軍帽,紮寬皮帶,一側手臂套著紅色袖章的男男女女衝了進來。他們一進來,也不打個招呼,就朝著各個房間湧去。
柱子一邊扒拉著飯,一邊看著留在前廳的那一男一女。隻見他們砸破了好幾個鍋碗瓢盆和三兩花瓶。
“這是在幹什麼?”柱子扯了扯母親的衣角,問了一句。
“別說話!”女人一把拉過柱子,就退到了牆邊。她放在男孩兒肩上的手異常用力,就好像時刻提醒著柱子,他們二人之間有著“不要說話”的約定。
被褥,衣服,幾張字畫還有幾本書被人從各個房間裏丟出來。
柱子抬眼看了看母親,隻見一向脾氣火爆的女人,如今被一群陌生人搜刮了家底,卻隻是緊咬著下唇,不怒。
實在是太奇怪了!
有一個看起來是帶頭領隊的青年,他劃拉了一下火柴,那字畫、書籍……就燃燒了起來。黑煙衝天不散。
“母親,”柱子想起了男人,遂扯了扯女人的衣角,沒忍住地出了聲兒,“父親他說,佛像……”
話隻說出了幾個字,柱子的嘴巴就被女人死死地捂住。那用力的程度,幾乎讓男孩兒透不過氣。
有一個紮了兩隻麻花辮的女孩兒恰好回過頭來,她看了看被捂住嘴的男孩兒,疑竇暗生。
“這位小同誌,你有什麼想說的嗎?”女青年壓低了帽簷,走過來,聲音冷冰冰的。
母親一驚,放開了捂住柱子嘴巴的手。但柱子可以感覺到,自己身後,母親正在抖。
“大膽地說吧,小同誌,”女青年瞟了一眼母親,“一切封建,反革命的勢力都是敵人。打倒敵人,我們每個人都義不容辭!”
柱子回頭看了一眼母親,搖了搖頭,“我隻是餓了。”
“打倒一切牛鬼蛇神!”領頭青年又喊了一句。
“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眾人重複,情緒高漲。
“和封建反動勢力幹到底!”
“和封建反動勢力幹到底!”
這幾個青年男女一邊喊話,一邊走出了柱子的家門,向著下一家走去。盤問柱子的女青年見狀,瞥了一眼柱子和女人,也跟著走遠了。
“你這孩子,我不是讓你別說話嗎?”女人打了一下柱子的後腦勺,聲音嚴肅,“快去找你爸,他們在後山岩洞,記住,走小路,千萬別被那些人現了!”
柱子點點頭。
“跟你爸說,戴著紅袖章的那些人已經來了。讓他把佛像藏好後,趕緊回來,千萬別生事端!”
柱子嗯了一聲,就跑出去了。他聽到隔壁傳來男人的吼叫,那好像是王麻子的慘叫聲。他趴在門縫中望進,此時王麻子正在地上撲騰,好幾個青年男女正在圍著他毆打。
“啊啊啊——”
柱子看得起了一身冷汗,他捂住嘴,躡著腳步,直到走遠了些,才撒開腳丫,快跑了起來。
至於佛像,柱子很不喜歡。他覺得那個斷了一臂的佛像太過於邪門了,以慈悲為懷的如來佛怎麼會掛著如此詭異的笑容?
為何那些大人都看不出來?那眼神中透露出來的,不是然的佛性,而是……魔啊!
柱子跑得氣喘籲籲,他看見前方後山岩洞旁,停著一輛牛車。還有幾個男人正在外麵望風。
“柱子,你怎麼來了?”瘦高個拉住柱子的身軀,“是不是你媽讓你來通知我們的?”
柱子點點頭。
“那些人提早來了,不好!”瘦高個說完後,就直接走進了岩洞。柱子跟在後麵。
岩洞裏別有洞天,佛像在洞穴的最中央。頭頂一線天,有幾塊岩石沒有嚴絲密合,讓夕陽的光透進了幾分。
那光線照在金光閃閃的佛像上,柱子覺得如來臉上的笑容更加詭譎了。它嘴角扯起的弧度加了幾分,眼睛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