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半,距離淩晨十二點,還有半個小時;距離沈複的忌日,也是半個小時。
李梅芳手裏緊緊攥著晏三白送給她的符紙,一邊抓撓著頸後的皮膚,一邊回想著男人的話。
“倀鬼愚笨,幾乎隻知橫衝直撞,它會知道你在哪裏,是因為它標記了你的靈魂,才能夜夜尋到你住的地方。可若你藏了起來,它隻明白你就在附近,卻無法摸透你的藏身之處。
我推薦幾個地方,櫃子裏,床底下,一切小孩子捉迷藏的地方都適用。你放心,按倀鬼的智商,是絕對發現不了你的。他的意識隻有一個,就是完成未達之願。所以,腦子根本不會轉。
更何況,你有我送給你的符紙,別怕。這符紙,會打散你的氣場。對倀鬼來說,就更難以捉摸你的存在。
忌日那天,倀鬼力增,可顯形。聽說你丈夫是墜樓而亡?那死狀一定很慘吧,衷心勸告你那天閉上眼睛,不然,一定會被它的樣子嚇得尖叫出聲。一旦出聲,我這符也不管用了。”
李梅芳一想起晏三白的囑咐,就開始發抖。她為了讓自己鎮定,已經灌下好幾杯溫水了。
她踩著棉質拖鞋,又踱到了廚房,新煮起一鍋水。
蒸汽的聲音響起,李梅芳拿起水壺,把熱水灌進馬克杯中。
哐當一聲,杯子莫名其妙地打翻了。
“媽的,媽的,媽的!”李梅芳手忙腳亂地收拾了起來,可已經來不及了,水已浸濕了她剛才隨手放在灶台的黃符。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李梅芳把濕噠噠的符紙緊攥在手裏,瘋狂地敲打著自己的頭部,拔著自己的頭發。
“嗚嗚嗚嗚——”她害怕地哭了起來。
“叮——”牆上的時鍾,負責任地開始整點報時。
李梅芳聽到鍾聲,擦幹淚水,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她跑到臥室的床下,匍匐著,藏了進去。
雖說符紙已變成皺巴巴,濕噠噠的一團了,但她還是猶如握著救命稻草一樣,把符紙夾在兩隻手的手心,雙手合十。
李梅芳為什麼要這麼害怕由自己丈夫執念幻化而成的倀鬼?這是因為她心虛。她知道這個倀鬼,不是因為丈夫死前不放心她才幻化出來的。
事實上,是因為:
自從沈複瘸了腿,靠輪椅為生後,生活上,需要李梅芳照顧的地方就變多了。沈複幾乎離了她就不行,可她卻因為和男人形影不離,而紅疹嚴重。
那段時間,因為過度的抓撓,她的皮膚破裂生疤,就算穿上最柔軟的衣服,都疼痛難忍。
而男人遭此橫禍後,性格大變,變得讓李梅芳更加恨之入骨。他會一把砸破好幾個碗,就因為菜裏少放了鹽。
另一個奇怪的點是,他整天咕咕噥噥著什麼,還拉著她,要與她講南嶺的事。講的最多的,是關於一尊佛像的故事。
玄一和尚,斷臂金佛,伽藍寺,許願,代價……
李梅芳聽得不是很懂。
男人,就這樣,一天一天,愈加癲狂了。他不怎麼出門,但隻要出門,就會帶回有關於佛像的東西。有時候是如來的畫像,有時候是雕塑,有時候是小擺飾……慢慢地,整個家裏都被這些東西堆滿了。
李梅芳痛苦不堪,好幾次拿起菜刀,站在沈複身後,就想砍下去。可因為沒有這個膽子和決心而最終作罷。
去年端午前夕,沈複的母親前來照顧。她體恤李梅芳辛苦,讓她好好休息幾天。
李梅芳鬼使神差地在網上搜索起了南嶺,她想去看一看,男人口中神秘又詭譎的小鎮,到底是怎麼樣的。接著,她注意到了一則消息。上麵說“端陽將至,金佛再現”,“拜佛說願,心想事成”。
這就是沈複念叨個不停的斷臂如來吧!
李梅芳打定主意,要去看一看。
雖然這斷臂金佛看起來和普通的佛像沒有什麼區別,但李梅芳還是迷信地跪拜了一番,“佛祖,如果你能聽見,就讓那個男人去死吧,也好解救我於無涯苦海。”
她拜完後,在起身的瞬間,就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