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唯有殺戮,才能帶來和平;戰爭,唯有破壞,才能實現重構。
人類的劣根性,在於欺軟怕硬,崇尚強權和征服。這是狼的野性,也是人的罪惡。翻開人類曆史上的任何一個神秘宗教,打著向善的幌子,拯救勞苦大眾的背後,其實都是曆次精神欲望的逃避和妥協。
聖隱者長老會,不是宗教組織,也不是社會組織。它所麵臨的重大挑戰不是武力破壞,而是對人的思想的重構。埋葬在戰爭廢墟中的殘次品,除了被摧毀的街區、瓦礫和高大建築,以及民族宗教文化之外,還有那些沉淪在哭喊和掙紮邊緣的戰後抑鬱症。
人類近三千年來,第一次麵對如此恐怖和滅絕人性的屠殺,動搖整個人類社會根基的不單單是對某個單一文明的摧毀,而是像瘟疫一般潛移默化傳播的心理絕望。
走在滿地焦土的淪戰區,踩著咯吱咯吱破碎的瓦礫和彈片,在一具具被高溫燒灼完全扭曲不成人樣的屍骸白骨之間,遭受巨大輻射侵襲的老人和小孩,婦女,流血流膿的傷口,被撕碎了的胳膊和軀體,在滿是蒼蠅密布的角落裏,那些幸存下來的人已經不能稱其為人。他們就像一群失去了靈魂和痛感的喪屍,拖著殘缺的軀體,像蛆蟲一般地吞噬著僅存的良知和勇氣。人吃人的慘絕與人吃狗的罪惡,已經無法區分。
一滴水,一片殘破的絲絹,一口剩下的麵包,一杯完全過期的牛奶,甚至一張可以暫時寄居的破爛帳篷,都可能引發一場大規模的生死衝突。
沒有人能夠在戰爭的殘骸裏,看到生命的希望。每一個幸存的人,都被罪惡的日子看成最後一天。什麼倫理道德、普世價值,什麼謙遜謙讓、什麼尊老愛幼,人類上萬年來形成的價值體係被完全摧毀殆盡。沒有人在乎你痛得有多嗷嗷大叫,也沒有人在乎你痛失了多少至親至愛,因為存活下來的人,已經完全變成了沒有人性的魔鬼。
生命本真的欲望,不會帶有任何情感和一絲的道德倫理,就像沙漠中焦渴的魚,就像老鷹懸崖上掛著的腐肉,即便它充滿了惡毒,布滿了腐蛆,他們也前赴後繼地舍命吞下。因為唯有找到殘存的食物,他們才有點活著的跡象。
當黑夜降臨,失去了水、失去了食物、失去了光線,恐懼和絕望的幽靈就會占據他們殘存的靈魂和軀體。他們形同行屍走肉,目光呆滯,臉色蒼白,汙血滴答,即便被黑夜咬上一口,他們也無知無覺。長老會的長老們,通過智慧大腦傳來的戰爭圖景,讓我和迪雅不斷地嘔吐和痙攣。
長老會的工作異常艱難。
他們從廢墟中、大火中、屍骸中,刨出來的生命絕大多數不是被戰爭殺死的,而是被戰後的恐懼殺死的。他們被刨出來以後,絕大多數都是用自殘的方式自殺。即便給他們打上鎮靜劑和麻藥,也無濟於事。他們已經完全失去了對軀體的感知,他們木木呆呆的眼神裏除了絕望,還是絕望,除了恐懼,還是恐懼。他們害怕每一個陌生的人類走近他們的身邊,仿佛這些人比那些吃人的魔鬼還有恐怖。這也導致了不少的長老會成員,被他們瘋狂的咬傷,甚至咬死。
震懾生命的槍聲,已經不足以抵抗他們的絕望。唯有白頭盔手中的注射器,才能勉強抵擋他們的瘋狂。
長老會將這些從戰爭殘骸中拯救出來的小孩和婦女,迅速轉移到地球康複中心進行救治。但能夠救出來的不足幸存人類的萬分之一,絕大多數青年人、中年人和老人,在短暫的清晰過後,都無一例地殘忍自殺。盡管長老會,用盡了手段避免他們的自殺,但往往防不勝防,稍有不慎他們還會與白頭盔救援隊一起毀滅。
迫不得已,地球管理中心與聖隱者長老會不得不動用了全副武裝的救援機器人。救援機器人通過生命探測儀進行全麵搜救,但都收效甚微。
那些埋葬在地下五百公尺下的殘存生命,猶如曇花一般,瞬間化為虛無。生命探測儀失去了生命回應,隻得打道回府。大規模的消毒清殺,則毫無人性地進行。不少感染了輻射的生物,被無情地坑殺。到處都是消毒劑、漂白粉和石灰的味道,就連淪戰區上空也都飄揚著惡心的惡臭。地球管理中心不得不使用天象預約技術,對這裏進行空氣和大地的清洗。烏黑的血水與焦黑的土地,被完全翻新,埋進了深深的地葬坑裏。
而大批量的重建機器人,開著重型挖掘機、鏟土機、破碎機,將大批量的戰爭廢墟鏟得幹幹淨。一夜之間,鑄就了無數輝煌記憶的文明古城、古老的大街、古老的城牆與被摧毀的文化,化為了荒土和墓地。
地球管理中心計劃用三年的時間,對這些地區進行完整複製重建。
一大批建築科學家憑著曆史記憶和曆史文獻,運用智慧大腦的四體成像圖景,對被摧毀的建築和文化坐標進行了一比一的真實複製和設計。
而那這些被重建的阿卡、重建的海望角,還是那個過去的阿卡、過去的海望角嗎?麵對社會問題專家提出的質疑,全人類一片靜默。人人自危的戰後恐懼症,從淪戰區彌漫到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
地球信息中心通過智慧大腦,向全人類的視網膜上投放了這樣一篇一位名叫長伊的小朋友撰寫的文章:人類,還能夠活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