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雙眸子如湖光山色般瀲灩,晃著人的心神,說出來的話,也是極斯文的,完全不是之前的嗚嗚汪汪。
侍從們對望一眼,試探道:“世子,您...”
正常了?
秦衍一臉淡然。
牙根處仍有些疼,保養得極好的手指不知何時纏上了厚厚的繃帶,額頭與腰間,似乎也在隱隱作痛。
——總之沒有一處是好的。
秦衍眸光轉動,瞧著屋裏的狼藉,和侍從們驚喜交加的麵容,身體上的不適似乎也在提醒著他,在他變成怪物的那一段時間,他原本的身體,經曆了一場怎樣的劫難。
泰山崩於麵而色不改的氣息亂了一分,秦衍眼皮跳了跳,聲音低沉:“請青叔過來。”
世子爺突然又恢複了正常,勞心勞神的侍從們終於得到了解脫,出門去找秦青時,說話都是老淚縱橫的。
秦青一看這架勢,還以為世子爺又出了什麼幺蛾子,拔腿就往院子跑。
若是顧星河見了,多半會是西子捧心狀,吐槽一句沉穩的總管大叔崩了人設。
秦青一路小跑來到屋裏,名貴的玉器和瓷器不要錢似的灑了一地,雲錦的料子被撕成一條條,新換上的楠木桌椅又落了新牙印。
觸目驚心的他看著都覺得後牙根子疼。
侍從匆匆請他過來,莫不是因為世子爺啃桌椅的時候磕壞了滿嘴的牙?
不應該的。
自世子爺神智盡失後,院子裏的桌椅換了好幾撥了,若是磕壞牙,那也應該早就磕壞了,不會到現在才磕壞。
這樣想著,秦青加快了步伐。
繞過屏風,抬起頭,瞧見了氣定神閑坐在輪椅上淡然飲茶的秦衍。
此時臨近傍晚,陽光透過雕刻著仙鶴問日的窗台照了進來,灑在秦衍身上時,隱隱還有仙鶴羽毛的輪廓。
秦衍早已換了衣服,白鑲金的世子錦袍,玉帶勾畫著因病而略顯消瘦的腰身。
額上的傷口敷了藥,漂亮的眸子半斂著,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美好的如同一幅讓人不忍破壞的畫兒一般。
秦青緊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聲音緩慢低沉:“世子...您...”
“您的病終於好了。”
天知道這些日子他是怎麼過來的。
秦衍放下茶杯,微微頷首:“唔。”
往事不堪回首,好在他終於又回來了。
秦衍不願提之前徒手拆家啃家具的黑曆史,秦青也極為有眼色地避開不談,隻吩咐侍從們盡快收拾房間。
九王府能屹立多年不倒,靠的不僅僅是祖上的戰功,各代九王爺的能力也不可小覷,若是不然,九王府早就被仇家們夷為平地了。
秦衍不正常的這些日子裏,府上群龍無首,下麵遞上來的政務裏,能處理的,秦青都幫他處理了,實在不能處理的,便放在那等秦衍正常了再去處理。
厚厚一遝子的書信等著秦衍去批閱,還有近期嘉寧公主出嫁的事情,也需要秦衍自己拿主意。
嘉寧公主原本嫁的是秦衍的大哥秦孟英。新婚之夜,秦孟英領兵出征,之後便再也沒有回轉。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父兄盡數戰死時,秦衍不過四五歲,什麼也不懂的年齡,嘉寧公主便把秦衍抱在自己身邊養著。
換句話來講,若沒有嘉寧公主,以秦衍並不怎麼好的身子骨,多半會跟他那短命的父兄一般,早早地入了黃泉。
嘉寧公主守了十年寡,也照顧了秦衍十年,就連秦衍的字,也是嘉寧公主給取的。
秦衍,字觀止,外不著相,內不動心。
秦衍垂眸,道:“告訴公主府的人,我送她出嫁。”
秦青猶豫道:“您的身體?”
秦衍輕搖頭:“不礙事。”
秦青鬆了一口氣,道:“您病的這一段時間裏,公主來過幾趟,我以您病的不能見人回絕了。”
看秦衍神色如舊,秦青繼續道:“公主以為,您是怨她再度嫁人,才不願意見她。”
秦衍抬眉,眼底映著殘血如血,道:“大哥失蹤十年,縱然她不嫁人,我也會幫她物色新的駙馬。”
“我對她,隻有感激,從無怨恨。”
大夏朝曾經出了一位女皇帝,因為這位皇帝的緣故,女人的地位遠比千年之前要高得多。
公主養麵首,委實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早在前幾年,秦衍不是沒有幹過送俊俏少年到公主府,給自家大哥戴綠帽子的事情。
秦衍展眉,看向窗外,道:“備車。”
“公主府。”
與處理來路不明的顧星河相比,嘉寧公主的婚事更為重要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