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奈過橋(1 / 2)

六十花甲一輪回,如果回過頭去看一看,會讓人心痛……

有人說如果從純科學道理講,農作物接受的太陽能轉化為糧食,一畝能產四萬斤。也有人說深耕一尺五麥稈好打鼓,還有人說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於是就出現了深耕和密種。密密麻麻的麥苗長在深翻出的貧脊的黃沙土上,又逢大旱,麥稈細得像銀絲一樣,根本長不出麥穗。社員千盼萬盼畝產過萬斤的麥子,顆粒無收。更要命的是,大河小溝都幹涸得底朝天,沒有水哪能蒔秧,秋收也就沒有了指望。

社員們哭了,布福來也哭了。

他是海潮縣白龍港人,原來是互助組長,合作社號召搞人民公社大食堂,他就帶了頭,家裏的糧食和值錢的東西都上交了。現在家裏翻箱倒櫃也就剩下十幾斤元麥粯子。一家老倆口和小倆口加上兩孫三孫女計九口人,今後的日子怎麼過?

天越來越熱,幹旱越來越嚴重。飲水成了大問題,溝河幹涸不說,連水井也幹了。隻有到十幾裏外的運河取水。

布福來家能成雙成對擔水的隻有兩隻糞桶,他擔著糞桶想一個人去取水,讓兒子布金山在家陪懷孕月份已大的老婆郝愛梓。

“遠路沒輕擔,金山陪你父去,兩人換了挑!”他老婆沙布氏邊說邊拿來兩隻水瓢放在桶裏。沙布氏其實不是她的名字,她娘家姓沙婆家姓布,因為她沒有名字,所以就把兩個姓氏合起來稱呼她。

“娘,好的,我陪父去挑水,你陪愛梓。”金山接著他娘的話說。

寬闊的運河失去了過去白浪滔滔的壯觀,也沒有了從前船隻穿梭的繁忙。它也斷流了!河底形成了一個個小水潭,四麵八方的人們都來河底取水。那人多得就像前年清淤運河河底一樣。水潭很淺,要舀滿一桶水要花很長時間,而且水都是渾濁的,有很多泥沙,要飲用還要沉澱很長時間。

他倆好不容易舀滿兩桶水!

“找水清點的潭兒舀瓢水喝喝,省得家去再喝水。”福來對金山說。

“懂了。”金山回答。

兩人正喝著水,鄰居在河岸上大喊:“金山,金山,快點叫接生婆,你女娘要養伢兒了。”聽了喊聲,福來趕緊挑起水,和金山往回走。走到了三岔路口,福來說:

“你挑水一個人先家去,我去請接生婆。”

金山挑起水徑直往家趕,他不覺得累,隻有一個想法盡快到家陪臨產的媳婦。

福來很快請來了接生婆。她一接觸產婦就看到孩子的頭已露出,便高興地說:

“這伢兒是福星,順產。”

“哇哇哇……”瘦弱的僅有三斤重的男嬰呱呱墜地。接生婆說福星,何福之有?母親沒有奶水,家裏米都沒有,隻能喝點粯子湯,而且就這麼點粯子,也喝不了多長時間,能養活嗎?福來發愁了!

他送走了接生婆,把他老婆和金山找到餐桌前坐下。金山的五個孩子圍了上來要吃飯,都說肚子餓得疼。他們三個大人看了五個孩子饑餓的樣子,既心疼又沒有辦法。金山硬是把孩子趕走,讓父親說事兒。

福來說:“看到了吧,六個伢兒怎麼養得活。你細兒子剛出生,沒有奶水沒有米,不要幾天就會餓死。不是我心狠,不要讓伢兒受害,讓他過橋吧!”

“父啊,不要!他是我兒子!”金山眼淚汪汪,舍不得弄死剛出生的兒子。

“兒子,不是我和你父心狠,細伢兒實在養不活,我也舍不得!”沙布氏說著眼淚嘩嘩流。

福來也嗚嗚地哭起來。

“父,娘,兒子聽你們的。幫細伢兒取個名吧,好讓我記得他!”金山抽泣地說。

“細伢兒不應該生啊!他一來人世聲音蠻高的,就叫應聲吧!”福來說。

“布應聲,布應聲,父對不起你啊!”金山抽泣得更厲害。

福來心一橫說:“都不哭了!愛梓才養伢兒身子虛,正好把事情辦了,要不她會拚命的!”他把一隻糞桶裏的水留了小半桶,把它拎到堂屋,又在桶的圓口上搭了一塊很窄的木板,這就是“橋”吧!他讓她老婆沙布氏到房間抱剛出生的男嬰。

愛梓睡著了,孩子也很乖。“細孫子,讓奶奶來抱抱!”沙布氏低聲地說,輕輕的抱起男嬰。他額上還帶著未洗淨的血絲,這是剛出世的痕跡,他的兩隻眼睛亮亮的,盯著奶奶看,沙布氏流著寬寬的兩行淚把孩子交給丈夫。福來接過孩子,男嬰不停地“哇哇哇”大哭,就像知道要發生什麼事似的。

沙布氏不停地擦著淚。而金山不忍心看下去,便轉過身,兩手捂著臉,不敢發出聲音,唯恐他媳婦聽到而發瘋,他的淚水順著手指流到手臂,從胳膊肘上往地上滴,如果不是男嬰的慘哭聲,一定能聽到他淚水著地的聲音。

福來抱著“哇哇哇”慘哭的小孫子,扶捧著他站在糞桶圓口的窄窄的木板上,聲音哽咽地說:

“我家細孫子布應聲走穩了,你去有吃有喝,不要和我們一起受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