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月回到家以後,輾轉難眠,原因是某個人的出現,讓她既開心,又茫然。
他似乎是帶著明確的目的——目的是她,回來的,可,她心中就像白白膨脹的氣球,不同的是支撐氣球的是氣體,支撐她,以及她去靠近他的的,是不安感。
這並不幸福,她明白,但她不明白,該怎樣幸福。
安月坐起身,翻開了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以至於她發現人類有很多無意識的動作雖然沒有意義,卻泄露了心情。
不,泄露心情可以成為一種意義嗎?
安月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搖頭失笑,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等她終於睡著,一個一個短促卻深刻的夢具體象地浮現在她的腦海裏,被狼咬住的她,救了她的英雄轉頭殺害了那頭狼,把狼的眼睛和周圍的皮毛一刀割掉,她竟然覺得殘忍,她竟然認為她覺得殘忍是不對的,她變得殘忍。
一隻白骨的手透過緊閉的門伸進來扣住她的手腕,她哭喊著,而爸媽就住在隔壁的屋子。
夢中的她想到了魯迅先生說的話,人類的悲歡並不想通,哪怕是父母和孩子。
她想起了那本書中的一句話,原來人對他人的痛苦是毫無想象力的。
人間就像一個黑洞,吞噬著新生兒,兒童,少年,成年人,他們的生命,包括我的,都在被看似平淡的每一分每一秒——那叫做時間,隻能感受卻看不到甚至不知為何如此確認的東西磨損著,被磨損的牙齒會掉,被磨損的生命奔向死亡,這也叫做自然是嗎?
聽說自然很美麗,但放在這裏,應該全世界有一半的人開始排斥自然了吧,人類總不喜歡和平以外的東西——童話故事,完美結局,做白日夢,或可以稱為逃避現實,顯得麵對現實的人多庸俗。
一個又一個問題環環相扣擁擠在這個並不美麗的夢裏,讓平躺在床上的安月腦門生汗,嘴唇都變幹。
某一天,樓下新搬來的客人的兒子跳河自殺了。
在飯桌上,一家人談起這個事情,她對死亡並不恐懼,她試圖告訴他們,真正的逃避,也許是像我們這樣的——視死亡為洪水猛獸,但我們總有那一天。
相比之下,自殺的人多勇敢。
但這個言論似乎反世俗,他們用驚悚的目光看著我,我微微一笑,搖搖頭,一貫的無話可說,再不想說什麼。
夢中畫麵就像是過過的日子一樣,化成記憶深深地烙印進心裏,即便她醒來,也還是能清晰地記得那每個夢的每個感受,恐懼的,悲傷的,冷酷的,無奈的。
但他在身邊的時候,她不會做這些夢。她睡得很安穩。
她是幸福的,至少她遇到了這樣一個人,有的人一生也遇不上的。
她是不幸的,這個人給了她很多莫名其妙地感受,這個人也不在她身邊,這個人讓她從此對別的男人,遠之遠之。
有一段日子,她告訴他,這個世上,有一種美好的植物體存在。
他問:“是什麼?”
她答:“四葉草。四瓣愛心葉呢。”
“長的特殊的野草而已,也就欺騙欺騙你們這些成天做白日夢的女孩子。”
她有點熱了眼眶,抬頭指指星星。
他問:“什麼意思?”
“還有一種美好的存在,叫做流星,看起來是跟你所謂的野草一樣毫無用處,不,是隻具備讓我們這種女孩子欺騙自己的惡劣用處,本來是美好的東西,經那麼聽起來,反而帶著點罪惡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似乎明白了嚴重性,開始解釋,不過安月已經隻想說自己想說的話,這一刻,她不願意單做傾聽者。
她告訴他:“可是世界光有你們這樣的人,也是並不美好的。”
他拉過她的手,咀嚼著那不常說的三個字:“說得對。”
世界若隻有黑暗,那是太不美好了啊。
哪怕光明是假的,可存在著,就能安慰人心也好。
有時候,光明還可以讓黑暗在人的心中有那麼一刻弱化,甚至讓人覺得,黑暗才是假的,光明才是真的,永久的,不能說這樣不好,因為人就是這樣賴以生存的,不然好長的一生要怎麼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