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生活在雪山中的榮皓不曾見過退潮是何等光景,但也曾與姨夫辛寒遠觀大海時聽其講解過。
無邊海洋每日潮汐升降,數萬年不變。大海之水,朝生為潮,夕生為汐。漲潮和落潮之間有大部分時間海水保持不升不降,則稱為平汐。
至於退潮之後沙灘上留下的海珍異品,榮皓卻是渾然不知。
“你們……常年以來就是靠撿些退潮時的海珍品用以度日?”榮皓見從石丘上跑回的蘇然有些落寞表情,便以談話的方式消除他的心中不快。
蘇然最終將半拉饅頭吃完,細嚼慢咽當真不是男孩子所為,倒像個姑娘,樣子有些滑稽。
蘇然將最後的饅頭殘渣塞進口中,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
“倒也不盡然!我與老穀頭平日裏便是討飯度日,根據老穀頭的說法,我是他從司方國都撿來的,一路上乞討沿經立蒼,最終到了勞善國都,後來就到了沙溪漁村。漁村裏的人可好了,不僅為我們找出了一間主人遷移後留下的茅屋給我們住宿,還經常補給我們一些品質較差賣不出去的海珍。老穀頭說,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盡自己所能報答漁村給我們的好處。所以,我們會每逢潮汐大落之時來海邊撿拾一些東西,給那些無兒無女的孤寡老人們盡盡微薄之力。除此之外,我們也能打打牙祭,自食其力。”
榮皓頻頻點頭,如此說來,那呼嚕聲連天的老人倒也真的是個好人。
年過古稀之年,若是讓他下海打魚確實不大可能,而又要養活一個孤兒,他可真所謂煞費苦心,盡到了自己的綿力。
眼前篝火火苗在不知不覺間越發小了,本就不多的柴火即將燃燒殆盡。
這片海灘上根本就沒有樹木,想必這些柴火必然是從其他地方收集而來,一旦燒完了,便是沒了。
等到柴火完全燒盡,不遠處那鼾聲如雷的老穀頭卻突然慢悠悠的坐了起來。
長長的打了個哈欠,不大的一雙眼睛瞄了一眼兩個孩童,含糊其辭的說了聲:“時間到了……走吧!”
蘇然聞言當即一躍而起,臉上霎那間陰雲換作朗朗晴空,爬起來之後順便扯了一把榮皓。
榮皓有些茫然,篝火燒盡之時本來呼嚕連天的老穀頭當即坐起,這本來就讓人吃驚不已。而後他又說潮水已經退了,如果潮水真的退了,那這滿頭銀絲看起來邋裏邋遢的老人豈不是活神仙!
蘇然似乎看出了他的狐疑驚訝,嗬嗬一笑:“老穀頭沒別的本事,但是算潮汐時間還挺準的,多少次了,隻要他說潮退了,那必然就是退了。”
“那他豈不是老神仙?”榮皓實在難以置信,爬起來,跟著蘇然攀上石丘。
“嗬嗬!什麼老神仙……他就是個老叫花子而已!以前,我們在立蒼城裏乞討,那戶人家心眼好,給了滿滿一大碗肉。還沒來得及享用,就被兩個乞丐盯上了。最後,肉被搶了,老穀頭挨了一頓揍,牙都掉了兩顆!你說,有這麼狼狽的神仙嗎?”望著已經翻過石丘的老穀頭,蘇然有些不屑的說道,似乎還怕老穀頭年紀大了耳背聽不見,說話的音貝都加強不少。
榮皓悄悄的扯了扯蘇然的衣袖,示意他不可這般。
“若不是老人家收養了你,哪有你今天啊!切莫再說了!”榮皓小聲示意道。
蘇然與榮皓的遭遇如出一轍,榮皓是被辛寒與安玉撿到,自己也是孤兒。作為恩人,自然是要發自內心的感激,怎麼能處處與之作對甚至有厭煩之意。
何況,這麼多年來形同家人,即便是生身父母也未必能對自己更好了吧!
“也對!老穀頭說當年撿到我的時候,我還在繈褓之中,在菜市口,人來人往的無一人肯施以援手。老穀頭盯了半天,最終怕我活活餓死,於是就決定收養我了。一個自己都衣食無著落的老乞丐,竟然收養了一個孤兒,當真是偉大吧!想來,是我平日裏做事有些過了。”蘇然輕輕一笑,繼而不好意思地說道:“這麼多年來,其實早就習慣了,老穀頭也不與我計較。他省吃儉用,一件破衣服不知穿了多少年了,但給我的衣物從來都不馬虎。”
已經下了石丘的老穀頭聞言,髒兮兮的臉上閃過一絲微笑,飽經滄桑溝壑累累的老臉上,這一絲微笑滿滿的都是欣慰。
兩個孩子相繼爬下石丘,榮皓望了一眼前方十米遠處的老穀頭。老人依舊是不急不慢的走著,步伐還算穩健,此時才發覺老人家雖然身高八尺,卻當真骨瘦如柴弱不禁風,似乎一陣大風都能給他吹跑。
望著他那衣衫襤褸的背影,榮皓禁不住生出陣陣仰望姿態。
順著沙灘走出去三百米遠,榮皓驚喜的發現,真的退潮了。
海水不知是在何時退卻了,海平麵在悄然之間逐漸的越來越低。
老穀頭彎下身子撿起一條長長的灰色物體,回頭衝兩個孩子說道:“出師大捷!海帶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