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春天,世界像吃了春藥。
時代都有主題歌,70年代是紅歌,80年代是搖滾,90年代又該填怎樣的歌詞呢?
王菲和那英的《相約98》被傳誦至泛濫,這首歌預示著一個時代終結,另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
走上街頭,商鋪、銀行、酒店、茶樓、戲院林立,商業氣息撲麵而來,猛吸一口,喔,這是鈔票的味道。
漫步城市,起吊機、泥頭車、打樁機轟轟直叫,全城到處塵土飛揚,未完工的鋼筋水泥被綠網包裹得嚴嚴實實,水坑地基隨處可見。
電視裏,南斯拉夫被美國炸得麵目全非。
現實中,我們的城市被拆得亂石飛沙。
如果說非得有不一樣,那也許是——南斯拉夫人民麵對的是絕望,而我們麵對的是希望。
這座城市,是南方明珠。
火車站,每天都有拖著紅藍白尼龍袋,身穿班尼路的“掘金”青年,懷揣著美好的希望,湧進這座天旋地轉的城市。
另一群操著各地口音的外鄉人,麵露狡黠,他們聚集在出站口,“圍獵”那些操著鄉音的“初到者”。
他們或用方言,或用蹩腳的普通話,堆著笑臉遊說著:
“沒人接嗎?需要住宿嗎?”
“老鄉,需要介紹工作不?”
……
許多外鄉人一臉迷茫,在這座城市,他們沒有根,像飄忽的野草。他鄉遇故知,便抱住做大樹,也就跟著他們走。
火車站廣場不遠處,高架橋底,一片綠化帶。
那是另一群人的棲息之地。他們或是被“同鄉”騙得身無分文,或是一直沒找到工作,或是遇到意外遍體鱗傷……高架橋底,是他們遮風避雨的最後棲息之地。如無意外,他們或被送到收容所,或淪為乞丐,或等待家人接回家鄉……
而還有更多的人,他們成功地在城市各大工地、製衣廠、化工廠、玩具廠、塑料廠、電子廠找到了一份工作,食宿全包,拿到了工資。他們拚命地工作,出賣著自己的勞力,源源不斷地往家鄉寄錢。
也有精英和佼佼者,他們拿著名牌大學文憑,在城市入了戶口,率先實現了“新客家夢”,然後依靠校友圈和實力,成功地在大機關、大企業謀得體麵的工作。
還有更少的一部分人,他們擁有算計的頭腦和狡黠的品性,這些被教科書認為貶義詞的劣根,卻是他們成功的優勢。他們帶著賭一把的豪氣,輸了就苟且一生,贏了就榮華富貴,成為了巨賈富豪——參鮑翅肚、聲色犬馬。
無論他們來自哪裏,從事何種職業,處於哪個階層,在這座城市裏,都是漂泊的靈魂。
電視裏,市長雄心勃勃地宣布:要修建地鐵,這對於未接觸過地鐵的我們來說,太新奇不過。
市中心,一個港商修建的時代廣場隆重開業,我們第一次聽說了“Shoppingmall”的概念——那不是小賣部、不是商場,是一種比商場提供更“more”的購物中心。
普羅大眾隻想著怎麼發財。至於怎麼邁進新時代,讓文人騷客自行去傷感吧。
那時候,我們更害怕一種“蟲子”,名叫“千年蟲”。專家說,這種因為程序員偷懶,而孕育的程序BUG,可能引發全球計算機係統的大奔潰,這成為了千禧年的最大危機和最大新聞。
不少郎中打著“千年蟲”的旗號,到江湖行騙,向老人婦孺出售“千年蟲”殺蟲藥。
馬化騰顯然並沒有關注這隻“蟲子”,開發出了OICQ,也就是QQ的前身。陳新倫是我們之中,最早使用OICQ的人,因為他家很早就安裝了互聯網。
陳新倫是我的同學,也是我的死黨。那個年代,這座城市有許多“忽然”就發生的事情:“忽然”間的升官或落馬,“忽然”間的分手或婚姻,“忽然”間的死亡或別離……而陳新倫家,是“忽然”間就有錢了。
最先意識到這種變化的是陳新倫的班主任。
小學的某一天,陳新倫毫無征兆地坐著日本進口本田轎車去上學,一時風光無限,引來大家的豔羨。此後,陳新倫家就開始極盡大富之家的做派:因為嶺南夏天炎熱,那時候大多數學校都沒有安裝空調,陳新倫的父親直接拉了一台空調到班裏。不過,學校拒絕接收,理由有兩點:第一,一個班配備了空調,其他班怎麼辦?學校裏,人人平等,不應該有差異。第二,運轉空調所需的電費怎麼辦?學校是不會從有限的經費中,拿出這麼一筆費用的。
誰知學校說了這個話後,陳新倫的爹就當場拍板:給全校所有班級都配備空調,同時承擔空調產生的電費,直至陳新倫畢業為止。
這樣的大手筆,讓學校領導瞠目結舌。學校接受了配備空調的義舉,不過電費上,則采取了讓班級以班費自理的方式支付。
不光如此,陳新倫的爹,隔三差五就給學校捐贈各種設備——學校要建微機房,捐了電腦;學校要修橡膠操場,直接拉來了擁有一級施工資質的施工方,卻隻是象征性地收了點錢。總之,學校的一切都打上了陳家的烙印。從那時起,陳新倫的班主任開始對他特別好。
陳新倫說:“班主任‘忽然’間對我好,讓我一度以為她要‘誘奸’我。”事實上,是陳新倫想多了。
班主任愛上的是他的爸爸。這是個28歲的江西女人,外語學院畢業後,成為了這座城市重點小學的英語老師。
陳新倫不喜歡這個英語老師,“總愛穿得騷裏騷氣的”是他的直觀感受。
小學三年級,陳新倫的課程裏新增了一門英語課。第一次看到英語老師時,她燙了一頭大波浪卷發,塗上了鮮紅的口紅,戴著大圈耳環,穿著一條緊身衣以及十分貼臀的緊身牛仔褲,把女人的豐滿曲線完美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