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餓肚子的包穀(1 / 2)

青山郡座落於雲嶺山脈,背靠仙山、麵朝大河,是片風調雨順之地,就是三年不曾下過一滴雨。如今河水幹涸、地麵龜裂,糧食顆粒無收,就連草都枯死光了,樹皮都被剝來吃光了。

青山郡的東城巷街頭拐角處有一家不大起眼的鋪子,鋪子門楣上方掛著一塊匾——包家糧食鋪。一個脖子上掛著算盤的少女坐在櫃台後,少女看起來隻有十二三歲的年紀,削瘦,下巴尖尖的,手腕細得幾乎隻剩下一層皮包骨,唯有一雙漆黑的剪水秋眸透著晶亮。她的眼睛盯著牆上那“仁善、厚德”四個字,眸光一閃一閃仿如天上繁星,嘴唇輕微翕動間飄出一串細碎的聲音:“白麵、包子、饅頭、油條、豆漿、粽子、糯米糕、打鹵麵……”

少女姓包,本是這家小糧食鋪老板的獨生女兒,父女倆相依為命,靠經營這家小糧鋪過活。青山郡山清水秀、雨水豐足,有著魚米之鄉的稱謂,父女倆經營著這家小糧鋪雖說不是大富大貴,倒也衣食無憂,她也被養得白白胖胖的,笑起來時圓圓的臉加上一對小酒窩和那彎彎的呈月芽狀的眼睛和隔壁包子鋪的大白包子有得一拚。因為她長得富態,街坊鄰居都不稱她那寓意著“五穀豐登”的大名,而叫她的渾號——包子。

如今她長得和包子連點邊都沾不上,倒挺符合她的本名——包穀。瘦巴巴的和曬幹的包穀粒沒區別,於是街坊鄰居又稱回她的本名。

“包穀啊,你家的水井還有水嗎?”

“包穀啊,你家還有包穀賣嗎?”

“包穀啊,你家真的沒有白麵了嗎?”

“包穀啊,能再去你家糧倉看看角落旮子磚縫裏還有沒有漏的糧啊?”

三年大旱啊,地裏連草籽都不發芽,整整三年顆粒無收,就連青山郡的府庫糧倉都空了,她又不是那雲嶺山上的仙人可以變糧食出來,哪有餘糧啊,她家要是還有糧,她也不會從白白胖胖的包子瘦成包穀粒了。

年初的時候,她爹一場大病過世了。她爹過世時家裏的米缸裏隻剩下一碗米,她用那碗米請人把她爹葬了。之後她便用鐵鍬把家裏稱糧、賣糧的磚台撬了,從磚縫裏、磚台下挖出不少漏進去已經長黴生蟲的糧食,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便在後廚裏架上小灶偷偷地熬粥。她從一餐兩碗飯的食量減到一天一碗粥,那點長黴的陳糧讓她渡過了年初的三個月。她想著稱糧的磚縫裏都有糧漏下,糧倉說不定還有縫能刨。她一個人撬不動地上的石板,於是請往日對她多有照顧的鄰居周大嬸家幫忙,把糧倉有縫、有老鼠洞的石板都撬開,從石板縫、老鼠洞裏又挖出七八斤糧食。她分了一半給周大嬸家,自己留了一半。四斤多雜糧,她每天隻喝一碗粥,撐到了現在。

說來也怪,青山郡背靠仙山雲嶺、麵朝雲水大河,是塊傳說中的風水寶地,從當初還是大夏朝的天下到現在已經三千多年,翻遍古書記載也找不到連續三年旱災的記錄。

去年,城外青雲觀的道士觀天象,說:“南方有人,長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頂上,走行如風,名曰魃,所見之國大旱,赤地千裏。”認為這是有旱魃鬧怪,還組織過人去燒旱魃,墳挖了不少,屍體燒了許多,但就是不見下雨。

郡守多次請來法師施法降雨,也不見有雨下。

包穀還聽說郡守派人去雲嶺山中找山裏修行的仙人,但那雲嶺崇崇雲遮霧繞的又多有野獸出沒,而仙蹤渺渺,哪有蹤跡可尋?

包穀現在隻有一個感受——餓!她滿腦子裏浮現的都是白麵饅頭大包子、蒸餃雲吞打鹵麵!

家裏最後的半碗雜糧粥已經被她喝光了,如今腹中空空,家裏的磚縫、地板都讓她刨空了,實在是再也變不出半粒糧食來,包穀那張瘦成巴掌大和包穀粒沒區別的臉硬生生地皺出了包子褶來!

從小守著糧倉被養得白白胖胖、外號“包子”的包穀怎麼能夠容忍自己坐以待斃餓死在家裏。她等到過了正午日頭最毒辣的時辰,便準備出門去找吃的。

這是包穀自大旱以來、給她爹送葬後第一次踏出家門。因為她家之前還有糧,外麵的乞丐又太多,她怕出去遇到別人向她乞討。如今她也成為乞丐,自然不用擔心別人會再向她乞討。

出門前,包穀還特意收拾了一番。她找了根燒火的棍子當拐杖,把家裏那口熬粥的小沙鍋帶上,還背了點柴禾在身上,準備討到食物就找個沒人的地方架灶升火煮熟吃了。找到食物端回家煮是不可現實的,街訪鄰居太多,大家又太熟,若是自己找到吃的,快餓死的街訪鄰居來討食,她不好意思不給。

包穀用小竹簍背著柴禾、左手拐燒火棍,右手拎著煮粥的沙鍋踏出了家門。

出門行乞終是不體麵的事,包穀十分沒臉地低著頭縮著脖子拐過自家在的這條街巷。她拐到了旁邊的大街,見到一個穿著黑色布鞋、天青色長袍的男子低麵走來,包穀沒好意思抬起頭去看來人是誰,她低著腦袋把沙鍋湊到那人麵前,嚅嚅說道:“求求你,行行好,我三天沒吃東西,快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