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不想過多的考慮,既是七哥的私宅,隨著幼年的記憶那就能找到了。他轉了個身,往庭院的後門跑去。由於這庭院是七哥不常來的,所以如果沒有記錯,從這個小門出去,就能到柴房和下人們住的地方了。不同於這宅子其他的路那樣四通八達,那邊沒有其他出口,唯一的路隻在這個小門這兒,若是關押俘虜,那一定是這邊最合適。
他轉頭看了看,確定沒有人跟上來之後,這才推開了門。
等他關上了那小木門後,目光就落在了月光下熠熠生輝的劍鋒上。
劍鋒所指是自己的咽喉。
“喲。”
阿九看著眼前的少年,少年軒眉一瞥,也看向了阿九。
是白天把何文澤叫走的那個少年。
自己是剛剛退了熱的,天不絕命,那便用來報仇。雖然阿九也知道,身子裏鴆酒的餘毒還在,本來就還有些容易不自覺的發抖,再加上根本睡不好,休息不夠,精神恍惚,但這一下子給他抵在牆上,阿九是怎麼也接受不了的。
他沒有理會少年的挑釁,翻轉了身子試圖和這少年打上一架。
顯然,時笙也有了些興致,丟下了長劍,輕巧接下了阿九的兩拳。
“服不服。”時笙把阿九按在牆上,在他身後輕笑道。
“滾開!”阿九不服氣的掐了一把時笙,趁時笙吃痛時跳到一邊,“你是何人。”
“時笙。”他拾起地上的劍,冷眼看著阿九,“我好心照顧了你夫人那樣久,你一點都不感謝我啊。”
阿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說什麼?她什麼時候需要你照顧了?”
“如果不是我,你以為她現在會怎麼樣?”時笙饒有趣味的看了看阿九急切的樣子,嘖了兩聲,搖搖頭嘲弄道,“我覺得吧,你現在還是想想,該怎麼保住你自己在她心裏的地位,還是再想想,該怎麼和另外一個人解釋,你忽然消失的事。”
時笙轉劍而收,“我覺得你不見到她是不會死心的,不然,你跟著我,我帶你去看看呢?”
“你會這麼好心麼。”阿九不信他,這人與蜀國皇室關係匪淺,且更隨蜀國征戰,不似無憂那樣,與世無爭不曾謀害衛國。但…也隻是看起來,具體情況還有待商榷。
“那你可以不信我。”時笙眼角眉梢還有些稚氣,但更多的,已經是微微展露的鋒芒,阿九就這樣和他對峙了幾秒,最終還是妥協。
阿九隨著時笙,心裏有些忐忑。他在想,待會該怎麼和齊玉賢說,自己這些年不在的事情,該怎麼和她說,國家不安的事。一別數年,其實阿九自己都沒有什麼信心,齊玉賢到現在還喜歡自己。
推開門是幹淨清澈的一句女子輕喚。
“元政哥哥。”
阿九看了看房間裏的齊玉賢,又看了一眼眼前的時笙。
這小子低眉順眼的溫柔模樣讓阿九真想一巴掌打過去。
“子凡…?”齊玉賢抬眸,不知道這是離開的第幾個春秋,終於再見,可其實,她的心情並不是那麼激動,“你…”
“小棠…”阿九紅了眼眶,剛跨了一小步想要抱抱她,卻被她輕巧的閃了過去。
他咬咬嘴唇,不自覺的扯了扯唇角,看樣子是有些難以理解和接受。阿九轉過頭,看向一臉玩味的時笙,“你…?”
時笙掩唇,那笑顏謙遜而清秀,簡直與何文澤如出一轍。
“是我想要的反應。”時笙用手指點了點阿九的眉間,“行啦,你要是想問呢,總不能當著人家的麵問吧?跟我出去?我和你仔細說說。”
阿九想要牽住齊玉賢的手,她卻目光躲閃著,靠近了妝台,背過身去。
沒辦法,他還是跟著時笙離開了房間。
“你到底對她做什麼了?”阿九幾近崩潰的問道,即使做好了齊玉賢不再喜歡自己的準備,可阿九沒有想到,齊玉賢不僅會躲自己的任何接觸,還和眼前的這個人關係這樣好,元政,那應該是他的字。
“沒什麼。”時笙笑道,“我救了她一命。”
阿九不知道該怎麼接這話,他猶豫再三,還是說了一句,“多謝你。”
時笙擺擺手,“你快出去吧,待會我們大公子過來,讓他知道我帶你去見了俘虜,我可不太好解釋。過段時間,你若是有機會能見到我,我就告訴你事情的原本。對了,你要是想找人,提醒你一下,你的七哥,也在那邊。興許你現在去,是可以見到的。我覺得這種事情,我應該告訴你。”
“你…”阿九語塞了一下,朝他作了個揖,“多謝。”
他步履匆匆,打開小門,來不及思考就往時笙指的方向去。但阿九並不知道,早在他來之前,時笙就見過了正找他的無憂,時笙隻說,也許他會往東邊去,自己剛剛似乎看到了,具體是不是,那就不得而知了。
怕是無憂…也在往那邊去吧。
“你在…這裏啊。”
阿九一個激靈,身後的聲音清冽如水,他回過頭,正對上無憂慍怒的眼睛。怨而狠,他就那樣站在身後,看著自己。
印象裏無憂是從未生過氣的。他一直都是無喜無悲,雖然也有些冷淡,可從不像現在這般,冷的透骨,帶著一些威脅的意味。即使看起來依舊是那樣毫無感情,竟無端端讓阿九想起了荒原的狼,狠辣的算計著獵物般才有的眼神。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
他就這樣看著無憂低垂的眉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臨窗廊下,夜風輕拂過,灌滿了二人的衣袖,翩然似乎謫仙。無憂是真的生了氣,氣到就連身邊屋邊坐了個人都根本沒發現。
昏暗的房間沒有點燈,何文澤把整個身子坐在窗台上,依著窗欞,手裏捏著一把折扇發愣。細瘦的手臂和雙腿被窗縫裏擠進來的風吹的似乎有些搖搖欲墜,他把頭靠在牆壁上,聽著外麵無憂的爭執。
“你跟我回去。”無憂的話裏依舊聽不出什麼,隻不過多了些許冷淡和脅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