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黑得有些可怕。
在這木青寨中,永遠也看不到月光,即便明亮的月光傾瀉,也落不到這被巨樹遮蔽的古老村寨中。
木青巨樹下的篝火已經點燃,柴禾烈烈燃燒,明亮不已。
巫姑的屋子在樹下南麵方向,篝火燃在正北方向,不管篝火燃得多明亮,南麵的這間屋子總匿在黑暗之中,匿在巨樹樹幹的陰影之中。
沈流螢還沒有醒,達木也還沒有來,長情隻是點燃了一盞油燈放在屋內,他則是站在屋外,微微抬頭看著頂上濃黑無垠的夜色。
小若源站在他身邊,那還沒有巴掌大的小臉上寫滿了與他的模樣不相符的凝重,眉心微微擰著,對長情道:“小壞壞相公,我總覺得這個寨子有種怪怪的感覺,尤其是入了夜之後,總好像有什麼壓在這個寨子頭頂上隨時都會狠狠壓下來一樣。”
“嗯。”長情非但沒有否認,反是淡淡應了一聲,接著道,“你沒有感覺錯,這個寨子確實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有一種暗沉得讓人窒息的感覺。”
一個早已經死了寨子,又怎麼可能還有光明的感覺,若源說的無錯,尤其是入夜之後,這種感覺就更明顯。
死亡的感覺。
小若源將眉心擰得更緊,他默了默後沒有再繼續問這個話題,而是又問長情道:“麻雀和雲阿七出去已經快兩個時辰了,要去找嗎?”
“不必。”長情的回答很簡潔。
小若源知道長情向來不喜多話,便沒有再問什麼,而是和他一樣也微微抬起了頭,看向頂頭上已經完全融匿在濃黑夜色中再辨不清模樣的樹枝樹葉,自言自語般歎息道:“這裏的樹不知道生長了幾千年或是上萬年才長得成這麼巨大參天,究竟是遇到了什麼就死了,又是為了什麼死而不倒……”
小若源的這話並不是問長情,可長情卻是回答了他,依舊是淡淡的口吻:“很快就會知道了。”
長情說完這話後忽然就轉身進了屋,屋裏沈流螢正揉著眼睛坐起身,見著長情進來,她喃喃問道:“嗯?天黑了?”
“嗯,天黑了。”長情坐到床沿上,邊說話邊將沈流螢抱到自己腿上來坐。
沈流螢被他這一抱給抱清醒了,卻沒有惱他,反是抱著他的脖子抬頭就在他臉頰上啄了一口,笑問道:“你個呆貨,我發現你最近特別喜歡抱我,是抱我抱上癮了這是?”
“我喜歡抱著螢兒。”長情側頭來看沈流螢,一臉的認真,“很喜歡。”
沈流螢“噗嗤”笑出了聲,“傻樣。”
沈流螢說著,在長情臉上輕輕捏了一把,然後又問道:“秋容呢?秋容回來了沒有?”
“回來了。”長情道,“我讓他在旁屋歇著。”
“回來了就好。”沈流螢點點頭,“不然要擔心他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或是危險了。”
“秋容雖是蠢了些,倒還不至於到出去叉幾條魚就回不來的地步。”長情道。
“……你還真是專業坑屬下。”沈流螢又有些同情秋容,又問道,“達木來過沒有?我沒有睡過頭吧?”
“螢兒不急,達木還沒有來。”長情邊說邊將沈流螢抱到一旁的凳子上坐好,凳子旁邊的桌子上擺放著銅鏡和木梳,“螢兒坐著,我幫螢兒梳梳頭,螢兒的頭發有些亂了。”
“好啊。”沈流螢笑著坐直身,“順便幫我綁條辮子。”
長情為難了,“我不會。”
“我不管。”沈流螢將雙手手肘抵到了桌沿上,雙手托著腮,笑盈盈地等著長情給她梳頭。
長情隻好道:“那我要是梳得難看了,螢兒不能怪我。”
“那可不行,我要好看的,要是編得難看了,你就拆開了重新編,編到我滿意為止。”沈流螢一副小女兒家任性的模樣。
長情不再說什麼,隻是道:“是,聽螢兒的。”
沈流螢笑得開心。
長情認認真真地給沈流螢梳頭,沈流螢便認認真真地從銅鏡裏看他。
她喜歡這個一心一意待她的男人,哪怕他不會的,隻要她想,他就會答應她,不需要再多的理由。
沈流螢愈看著銅鏡裏神色認真的長情,麵上的笑就愈甜愈滿足,使得她從腮幫子下移開了一隻手,貼向自己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輕輕撫摸著,一邊和長情說話道:“呆貨,我發現我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些。”
誰知長情正托著她長發的手驀地一顫,然後答非所問道:“我讓螢兒受累了。”
別人的媳婦兒懷了身子那是捧在手心裏疼著嗬著,他的媳婦兒懷了身子卻一直在外邊勞碌著,他這個丈夫做得失職。
沈流螢本是滿足地甜笑著,忽聽得長情這麼一句,微微怔了怔,而後用手將被長情托在手心裏的長發撥到自己身前來,隨後在凳子上轉過了身,麵向長情,同時輕握起他的手,抬頭看著他,嗔他道:“想什麼呢?我覺得能和你齊肩並進麵對困難險阻很好,雖然危險是必然的,但我覺得我的呆貨我的長情總有著化險為夷絕地逢生的本事,也總能將我保護得好好的,我不覺得我有什麼受累,相反我覺得很開心,雖然有時候身子會覺得有些吃不消,但是你對我很好,我很知足,也很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