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業雖重,總歸是為了他好,反觀黎盛這裏就寬鬆許多,一來二去姬錦呈也瞧出了端倪,對方看似寵愛縱容實則別有用心,經史子集樣樣都教,讓你無法說他的不是,卻從不戳實處,更不會規束他的行為,有時甚至還隱隱加以誘導。有心算無心,若姬錦呈還是原來的姬錦呈,就要著了他的道了。
但現在還不是動他的時候。黎盛此人雖居心叵測圖謀甚大,處理政事方麵確實很有些手段,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說的就是這種人,因此要先穩住他維持現狀,否則,必是內憂外患連綿不絕,姬錦呈手無實權,等於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這人心蠢動,暗藏隱患的萬裏江山,卻隻有一個可信可用,可給予他依靠和力量的人。
姬錦呈心神微動,胸腔內激蕩的情緒莫以名狀,他本能的感到危險,卻抵擋不住靈魂深處想要飛蛾撲火的欲|望。
他留青年用了午飯,又強勢且不容拒絕地將人拖上床榻,簡潔粗暴以睡覺二字壓下對方所有試圖反抗的舉動。
從背後摟住他的刹那,姬錦呈能明顯感受到懷裏的人僵硬了一下,這是之前無論怎麼與他肢體接觸,都不曾有過的反應。青年一直以來表現的太過運籌帷幄波瀾不驚,以至於讓姬錦呈認為他就是這個樣子的,無人能讓他失態。縱使是現在,對方也能立即調節好身體,放鬆下來。
但對於姬錦呈而言,僅僅這一瞬,就足夠令他感到苦澀。
他甚至不知道這種苦澀因何而來。
是誰曾在床|笫間擁抱過他?
是誰居然能在他心裏留下痕跡?
姬錦呈心中有答案,四年前每每想到便心生鄙夷氣憤難平,四年後再次憶起,卻隻覺百味雜陳酸澀難當。他下意識收緊手臂,想要從密實貼合的肌理中,攫取一點安全感。
現在他是我的。他想。
我也隻有他了。
晏夕瀾醒來時,已經是下午。
他很久沒有像這樣深度睡眠過了,頓覺精神不少。
姬錦呈早已離開,床榻上他曾躺過的位置觸手微涼,晏夕瀾起身整了整衣冠,就見張常侍端了碗冰鎮過的綠豆百合羹進來。
“藺大人,這是陛下吩咐老奴為大人準備的。”張常侍笑眯眯地將托盤遞至青年麵前。
晏夕瀾微笑著道謝,接過來斯斯文文的慢慢吃著,聽這位年過半百的老人絮絮叨叨的說些陳年舊事,末了,對方不無傷感地道:“先帝爺彌留之際,老奴曾想追隨他而去,是先帝爺攔住了老奴,說黎丞相可用不可信,恐藺大人朝野之內獨木難支孤掌難鳴,便讓老奴隨侍照顧陛下,再與大人裏應外合,給予方便。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先帝爺沒有看錯人。”
青年放下瓷匙,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抬起頭笑著說:“張常侍謬讚,先帝的知遇之恩在下一直銘記於心不敢忘懷,再者為人臣子,理應為這家國天下盡一份力。”
張常侍欲言又止,最終化作一聲歎息,“藺大人這些年……辛苦了。”
晏夕瀾心中明白,文帝的心事他恐怕也是看出了一二分的。
氣氛實在有些沉悶,兩人都想要結束這個話題,草草聊了幾句收尾,便找了個托詞借機離去了。
哪知府裏還有一尊大佛在等著他。
晏夕瀾剛到府,就從門房小廝那得知黎盛登門拜訪的事。
“他什麼時候來的?”晏夕瀾步子一轉,往花園走去——大佛正候在那裏。
小廝有些怯怯然:“一個時辰前。”
晏夕瀾算了算,對方約莫是午飯剛過就來了,遠遠見管家藺鬆往這邊趕來,便讓小廝繼續回去看門了。
藺鬆從祖輩起便被冠上了主家姓,服侍於藺家,是伺候了幾代人的忠仆,而能被主家看上,能力自然也是過關的。迎麵交會後,晏夕瀾問:“黎盛可有透露來意?”
藺鬆搖頭,道:“丞相大人候了這許久,想必是有要事來找主家,不過觀其麵色無甚惱意,眉宇舒展眼無憂慮,老奴無能,實在猜不出這位大人的心思。”
晏夕瀾拍了拍他的肩膀,“無妨,他若能教人猜著,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
那麼,黎盛究竟是來幹什麼的?
正主轉過身來,笑眯眯地道:“不知藺大人可願賞光,同在下下盤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