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湖畔聚集的人群中,馬上晌起了一陣喧嘩聲。
侯夫人被沉塘,世子連夜趕回,但晚來了一步,沒見著生母最後一麵,世子一定會發火吧?
仆人們個個都在擔心著。
有人嚇得趕緊後退開來,以便讓裴元誌知道,自己並不是行刑之人。
霜月和鬱嬌,裝成兩個粗使婆子,一直混在裴府裏。
鬱嬌正眯著眼,看著聲音的方向,神色莫名。
“小姐別擔心,他中了奴婢的毒藥,武功已經喪失了一半,他這輩子都不會恢複原樣了,他打不過奴婢的。”霜月小聲的對鬱嬌安慰說道。
鬱嬌點了點頭。
她並不是擔心裴元誌對她怎麼樣,她混在人群裏,不聲不響,裴元誌是不會認出她的。
因為,這裏人很多,有三四十人,天色又昏暗。
再說了,認出來了又怎樣?處死裴夫人的,是裴家人。
她不過是添了把柴,路過這裏“看熱鬧”而已。
她擔心的是,裴元誌使手段讓永安侯害怕了,她的計劃,就實施不了。
如果永安侯跟裴元誌成了仇人,等於是,它們窩中鬥起來了,這樣一來,安王少了助手,大計就會失敗。
很快,裴元誌的馬,到了近前,他飛快翻身下馬,目光朝一群人掃視了一番之後,冷冷問著其中一人,“怎麼回事?”
顯然,他還不知道,裴夫人剛剛被沉塘處死了。
那個仆人隻是個普普通通的灑掃仆人,從來沒有跟裴元誌說過話,嚇得臉色發白,身子發抖,半天不敢吱聲。
裴元誌不耐煩了,怒道,“問你話呢,為什麼不說?”
“是……,夫人……”仆人經不住威嚇,艱難地吐了幾個字來。
而這時,湖麵上有人忽然喊著,“死透啦!快報與老夫人和侯爺知曉!”
那是湖中間,負責扔豬籠子的人,在檢查完畢後,對岸上的人喊話。
有人飛奔回去,向永安侯和裴老夫人彙報去了。
沉塘這種事,有心腹仆人盯著就好,永安侯和裴老夫人心中一直生著氣,不想來看。
裴元誌往聲音方向看去。
小船上,有朦朦的燈籠光照著,隱約可見,船旁掛著一隻大竹籠。
夫人……
浸過水的竹籠……
裴元誌的臉色忽然大變,伸手猛地將那個仆人一抓,“你剛才說什麼?”
仆人的臉,嚇得慘白無色,“……世……世子,……夫……夫夫夫人,在……在……,夫人……被……沉……”
“滾……”裴元誌將那仆人一把推開,大步跑到湖邊,然後,往水裏一紮,跳進湖裏去了。
有人喊著,“世子,快上來!”
裴元誌並沒有理會仆人們的驚呼聲,一直往前麵遊著。
“嗬嗬,好個孝子形象啊!這是做給誰看呢?”霜月小聲地嘀咕一聲。
鬱嬌看著水中那個奮力遊水的身影,淡淡地一笑。
孝子?
對,裴元誌可不就是孝子麼!
為了孝訓老娘,一直讓林婉音俯低稱小。
當林婉音被裴夫人無端訓斥之後,裴元誌反說,“我娘年紀大了,能活多少年呢?你讓著些吧。”
是啊,林婉音對冷家人的笑臉露得少了些,就要被裴夫人當著冷家一眾賓客的麵,當眾訓斥麼?
當時,林婉音還隻是裴家未過門的媳婦,就要被這般不顧情麵的責罵?
林婉音的身份,連公主們都需笑臉相迎,憑什麼要對冷家人和裴元杏討好巴結?
裴元杏或是哪個冷家小姐,看上了林婉音的首飾物件,林婉音不讓出來,裴夫人說她不大度,她也不能生氣。
因為裴元誌會說,“你嫁入裴府後,我又是獨子,所有的東西,我娘的和我的,將來都是你的,你何必跟娘為一點小東西生著悶氣?不就是一根簪子麼,你給了娘就是了,她將來會有很多給你。”
自打林婉音和裴元誌訂婚後,林婉音在裴府就沒有了地位,因為裴元誌的孝順,林婉音不得不處處讓著裴夫人,忍受著各種冷嘲熱諷與辱罵。
原因不為別的,因為林婉音的父輩們,都是大字不識幾個武將,外祖家的門第也不高,所以,出身大族的裴夫人,瞧不起林婉音。
鬱嬌閉了一下眼,很快又睜開來。
她現在是鬱嬌,她不是林婉音。
裴家人,再也欺負不了她!
那個從一開始就瞧不起武將女兒的裴夫人,永遠也不能作威作福了。
“我們走吧。”鬱嬌道,“趁著人多夜黑,離開這裏。”
“好。”霜月點了點頭,護著鬱嬌往暗處退去。
她們二人,一直站在人群的最外圍,因此,離得也容易。
再說了,裴夫人剛被沉塘,裴家世子就回來了,一定會掀起一陣風浪,站在岸邊的仆人們已經在議論開來了,哪裏有人會有閑心去關注兩個悄悄離開的仆人?
鬱嬌和霜月,借著夜色的掩護,悄悄往裴府一側的巷子處退去。
兩人剛走入巷中,就聽前方有陣陣馬蹄聲,由遠而近而來,最後,在那一群人近前,停下了。
“喲,這大晚上的,怎麼聚集了這麼多的人,這是做什麼呢?”
鬱嬌眯了下眼,西門鑫,他怎麼來了?
霜月也疑惑著,“這家夥,來做什麼?”
“且聽聽看。”鬱嬌往前走了幾步,將身子隱藏在巷子裏,探著頭,細聽前方的聲音。
夜深人靜,巷子口離著那處沉塘的地方,並不太遠,加上西門鑫的大嚷門,聽得十分的真切。
不知是不是裴元誌來了的緣故,仆人們都沒有回答他的問話。
但是呢,也沒有趕他走。
西門鑫穿得富貴,騎的馬兒,又是高頭大馬,馬背上的裝飾物,在四周火把光的照射下,閃著灼灼金光,有些年長的見過世麵的仆人,認出了西門鑫,於是呢,哪裏敢得罪?
這是大齊國首富西門世家的大少爺。
那西門家的人,連永安侯見了,也得客氣幾分。
“喲,你們都啞巴了?”西門鑫嗬嗬一聲,又道,“水裏是怎麼回事呀?”
仆人們更不敢回答了。
因為,裴元誌上岸來了。
他的身後,跟著一隻小船,船上的人,將一隻大竹籠,拖上了岸。
岸邊的人雖然多,但是,卻沒有一人敢說話。
西門鑫眯著眼去瞧,沒一會兒,吸了一口涼氣。
他驚呼一聲,“咦,這不是貴府的夫人嗎?這是……,黃昏的時候,聽得路上有行人議論,說裴夫人的一位……,咳咳,舊友找上門來了。侯爺大發了脾氣,揚言要處罰貴府的夫人。這這這……,這還真罰了啊?這種處罰,叫做浸豬籠吧?哎呀,隻有不守婦道的女人,才受這種處罰,難不成,裴夫人她……”
他的話雖然隻說了一半,但是呢,仍將裴元誌氣得臉色鐵青。
有人將裴元誌從水裏扶起來,有人忙討好地遞了一塊幹布巾給裴元誌擦臉上的水漬。
裴元誌一言不發,推開服侍的仆人,大步走到西門鑫的麵前,一雙眼,似利劍一般盯著西門鑫。
“西——門——鑫!”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怒道。
同時,伸手從一個仆人的手裏,飛快地搶過火把,就朝西門鑫的身上狠狠地掃去。
西門鑫哪裏怕他?
身子一躍,抬腿一掃,將那火把掃飛了。
“喂,裴元誌,我不過是實話實說了而已,你居然敢打我?哼,肚量小!想當初,你那夫人林家大小姐被沉塘的時候,你不是滿不在乎的嗎?換作你老娘了,你就氣了?哼哼,不玩了,走了!”西門鑫手裏的馬鞭子一揚,雙腿一夾馬肚子,策馬離開了這裏。
裴元誌沒有讓人追西門鑫,因為,他得處理眼前的事情,再說了,西門鑫武功高強,又是騎馬,哪裏追得上?
“還愣著幹什麼?抬東西來,將夫人抬府裏去!”裴元誌朝身邊嚇愣了的仆人們,大吼了一聲。
“是是是——”
仆人們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忙了起來。
小巷中,霜月正候著西門鑫,等到西門鑫的馬兒跑近了,她飛快地拋出一塊石頭。
咚——
石頭正好打在西門鑫的腿上。
霜月故意用力擊打他,西門鑫疼得眼花直冒。
絲——
他吸了口涼氣,飛快勒住了馬韁繩,細看之下,原來是霜月,那後麵,還站著個鬱嬌。
這兩個死丫頭,敢暗算他!
西門鑫臉一沉,轉道往巷子裏跑來。
霜月拍拍手,拉著鬱嬌閃身在一旁。
進了巷子裏,西門鑫馬上跳下馬來,朝二人怒道,“你們居然敢偷襲我?”
霜月不以為然地,翻了個白眼。
鬱嬌唇角一揚,“你不要那十萬的銀子了?”
西門鑫,“……”傻子才不要,他慌忙點頭,“要要要,當然要了,事情已經辦成了,快給錢!”
鬱嬌微笑道,“好說,你先跟我去一趟景府,我就馬上寫封信,讓紀大管家放銀子。”
西門鑫的臉上,馬上騰起了怒容。
他咬牙說道,“鬱嬌,你有沒有覺得,你的條件提得太多了?”
“不多不多,想想你的十萬兩,隻不過是裝了個道士,耍了下威風,裝了下風流,就得了十萬的銀子,人家那農夫,得幹多少年,才得十萬的銀子?哦,不對,不是多少年,是多少輩子!”
西門鑫歎了口氣,“好吧,就依你了,姑奶奶!”
西門鑫讓出馬來,讓鬱嬌和霜月坐了,他自己另尋了一匹馬兒,護送著鬱嬌和霜月,往景府而去。
桃花湖畔,事情並沒有結束。
裴元誌正吩咐著仆人們,抬著裴夫人進府。
又有兩人騎馬而來,停在了他們一行人的而前。
那二人一言不發,就這麼靜靜地看著裴府的仆人在忙碌著。
可即便是這樣,仍讓裴元誌感到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