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全黑的時候,林佳蘭又化妝成一個婦人,出了門。
不過呢,她這一回不是帶丫頭小桃一起去,而是由林二夫人帶著她出的門。
今天,她跳進水裏救楚禎,用了很大的力氣,她擔心肚子裏的胎兒受了累,出門是去看大夫的。
林佳蘭如今一無所有,隻有肚子裏的孩子是她的財富,這可是她將來的靠山,她不能讓孩子有任何的問題。
她要養得壯壯的。
林佳蘭今天穿了林二夫人的衣衫,挽了個婦人的發髻,又往臉上抹了些泥灰,讓自己看上去,不像是個出身富家養尊處優的小姐,而像個家境貧寒的小娘子。
林二夫人則穿著家裏嬤嬤的衣衫,裝成一個貧家婆婆,帶著家裏的小媳婦出門看病。
因為天全黑了,家家戶戶都關了門,倒也不怕被街坊看見,認出了她們。
母女二人盡量放輕著腳步,借著月色,往巷子口走去。
那裏停著一輛牛車。
這個時候,馬車已經租不到了,隻能租到牛車。
“為什麼隻有牛車,牛車慢死了。”林佳蘭嘴裏抱怨著。
林佳蘭雖然很是嫌棄牛車,卻也隻好忍著,沒有馬車,又不坐牛車的話,就得走路。
這個地方離著那個女大夫的家,有著近十裏路遠,不坐車,一來一回得走到天亮。
走路累腳是事小,關鍵是,走路走久了,遇上熟人就麻煩。
林二夫人看到林佳蘭一臉的不願意,就死勁地拽著她的胳膊往前拖,“你就別挑了,有牛車坐就不錯了,快走,巷子裏來了人,咱就麻煩大了。”
“娘,我知道,我又沒有說,不願意坐。”林佳蘭小聲地嘀咕著,“我隨口說說也不行啊?”
“你少說兩句吧,當心被人聽見了,有什麼話藏在肚子裏,想說回來再說!”林二夫人低聲喝道。
母女二人低聲細語地說著話,走過去了。
這時,林佳蘭家的鄰居,悄悄開了院門。
一個年輕的婦人,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跟在林二夫人母女的身後,也朝巷子口走去。
這個年輕的婦人,正是剛剛搬來的百靈。
林二夫人和林佳蘭,心中一直擔心,她們的腳步聲,會引得鄰居們注意到她們,因此,沒有提燈籠,隻借著月色前行。
百靈同樣也不提燈籠,悄悄地跟在她們後麵。
她的腳步很輕,林二夫人和林佳蘭又一直擔心左右的房舍中,忽然有人走出來,因此,都沒有注意到,她們的身後,有人一路悄悄地跟著。
一直走到巷子口,母女二人坐了牛車離開,也沒有發現,百靈一直在暗處觀察著她們。
百靈摸著下巴,心中想著,“已經這麼晚了,那對母女這是去哪兒?又穿成那樣子?肯定不是幹什麼好事。”
沒法跟著前去一探究竟,百靈便在原地等著。
一直等到三更天時,那輛牛車,才軲轆軲轆響著,慢悠悠地走回來了。
百靈將身子藏在一株樹後麵,看向牛車處。
巷子裏有戶人家在砌院牆,占去了半條路,越發顯得窄小了,馬車牛車全都進不來。
那輛牛車走到巷子口,就停下了。
林二夫人和林佳蘭,一前一後走下了牛車。
林二夫人給了錢,牛車緩緩離開了。
然後,她扶著林佳蘭,步子輕緩往自家宅子走來。
“輕點,輕點。”林二夫人邊走邊跟林佳蘭說道。
“沒走快呢。”林佳蘭嘟囔著回嘴,“大夫說,並沒有大礙,娘你瞎操心什麼呀?”
“回去後,給我好生靜養兩天,不得亂跑動。”林二夫人又叮囑著。
“知道了。”林佳蘭的聲音,有些許的不耐煩。
母女二人說著話,到了林家二房的宅子門前。
林二夫人輕輕地拍了幾下門,裏頭有人問了一聲,“誰啊?”
“是我。”
“哦,好的好的。”一個婆子在裏頭說話。
門很快就開了,二人走了進去,接著,門關了。
百靈這才提起裙子,朝牛車追去。
牛車走得很慢,才走了一百來步遠。
“站住!”百靈攔在牛車的麵前,手裏捏著一個沉沉的荷包,朝那車夫晃了晃,揚唇一笑,“你回答我幾句話,我會給你好處。”
車夫是個老實的老頭,趕車一趟賺不了幾個錢,眼下有小費可拿,忙回道,“小娘子請問吧,小老兒有知道的,一定會說的。”
百靈點頭,“那我問你,剛才,你帶著一對母女,去了哪裏?”
車夫說道,“小老頭的馬車,在吉慶街的雙福巷巷子口停下了,那二人進了最前頭一家院子裏,哦,院子裏種著一株高大的香椿樹。”
“她們去那兒做什麼?”
車夫搖搖頭,“這個,小老兒就不知道了,小老兒隻是個拉車的,客主要去做什麼,小老兒哪敢打聽?”
百靈眯了下眼,知道了地方,還怕問不出來那是個什麼場所?
“好,回答得很好,賞你的,拿去吧。”她遞了賞錢,打發那車夫離去了。
百靈回了自己的宅子,她叫出自己的侍女,“明天一早,你去打聽一個地方。”
侍女點了點頭,“靈娘請說。”
“吉慶街雙福巷口,院子裏種著一株高大香椿樹的宅子,你去看看那是個什麼人家。”
百靈今天買來的做雜事的嬤嬤正在抹桌子,她走來笑道,“靈娘不必叫人去查,老奴的遠親,是那戶人家的鄰居。”
百靈大喜,“哦,是嗎?那麼嬤嬤一定知道,那戶人家是做什麼的吧?”
林二夫人母女半夜三更去了一趟,又回來了,一定不是對方的親戚,況且,這母女二人還是易容出去的,這是怕被人認出來的意思了。
鬼鬼祟祟的,究竟去幹什麼了?
嬤嬤笑道,“當然知道了,那裏頭住著一個年長的女大夫,專門看月子病,婦人病,替人安胎接生。”
百靈怔了怔。
安胎接生?
那不就是鄉下的穩婆麼?
林二夫人和林佳蘭一起去看女大夫,是她們中的誰得了婦人病?月子病?還要是安胎接生?
如果是林二夫人的話,有可能得婦人病,安胎接生倒不像,因為林世安並不在京城,離開一個月了,這林二夫人能懷上,就是不守婦道,她沒這個膽子背著自己男人偷人懷孩子吧?再著說,若真是林二夫人病了,為什麼帶女兒去?
林家不是還有個嬤嬤嗎?該帶著嬤嬤出行才對。
由此一來,林二夫人得病,說不通。
難道,是林佳蘭?
鬱嬌曾告訴她,林佳蘭已經不是處子之身了,給裴元誌戴綠帽子了。
剛才,林二夫人不停地提醒著林佳蘭,走路要小心,還說回家後要靜養,難道是——
百靈的唇角,漸漸地噙起冷笑。
她敢打賭,一定是林佳蘭有了。
至於是誰的,她才懶得管,一個未婚卻懷了孩子,男人又不管的女人,下場一定會很慘。
她都不屑出手了。
“原來是這樣一戶人家,昨天,我的一個姐妹向我打聽那處地方來著,我且記下了,我會告訴她。”百靈隨意編造了幾句,搪塞著嬤嬤和侍女,她打聽林佳蘭的事,還不想讓兩個侍從知道。
百靈心情大好,她彈彈袖子上的灰塵,朝兩個仆從笑道,“走,我們仨,喝點兒小酒,慶賀一下喬遷新居。”
“是,老奴去洗酒具。”
“奴婢去煮酒,準備點心果子。”
嬤嬤和丫頭歡喜而去。
百靈看向林家二房的方向,勾唇冷笑,老天真是開眼,讓她抓著林佳蘭的把柄了。
林佳蘭,你可不要死得太慘!
……
景府。
鬱嬌通過試探,已得知景蓁喜歡上了楚禎。
她決定暫時不去豐台縣了,先住下來,幫著楚禎和景蓁。
其實,鬱嬌擔心景蓁和楚禎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她是在氣楚譽。
楚譽口口聲聲說,知道林婉音的一切,那為什麼送她一份寫得密密麻麻的信?
還全寫一個字?
林婉音最厭惡看到,排列得整整齊齊密密麻麻的圖案,她周圍的人,都知道,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怎麼楚譽不知道?
說什麼了解她,關心她,全是假話。
害得她一想起那些密密麻麻的“嬌”字,頭皮就開始發麻,心慌氣短。
辦錯了事,還要她馬上回去看他?
她做不到!
就應該罰罰楚譽,讓他一直單過著。
鬱嬌這麼想著,就安心在景府住下了。
景老夫人疼愛鬱嬌,派人在景府裏,特意安排了一處園子給鬱嬌住。
鬱嬌說,“住不了多少天,不必麻煩著。”
可景老夫人說,“哪怕你隻住一天,也會給你留個住處,這裏是你永遠的家,你可以隨時來住,想住多少天都行。”
鬱嬌知道,景老夫人這是希望她常來住住,常來看看景老夫人的意思,也就沒再拒絕著,由著景老夫人安排。
不過呢,這處地方離著景昀的住處,隻隔著一道花牆。
月色明亮,晚風習習。
景昀坐在自己園中的院子裏,吹起了竹簫,一聲一聲,婉轉動人。
鬱嬌聽多了景昀的簫聲,像聽多了雨聲一般,心情平靜得很,照舊高枕酣睡。
苦的是,睡在耳房裏的霜月。
霜月擔心景昀將鬱嬌勾跑了,也擔心鬱嬌見多了景昀,見異思遷,喜歡上景昀,將楚譽扔一邊去了。
因為,鬱嬌的事情都辦完了,裴夫人母子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那個刁蠻任性的裴元杏也死了,可鬱嬌卻不回豐台縣,而是住進了景府。
住哪兒不好,偏要住景府,看看看看,不是給了景昀可乘之機麼?
萬一這二人,天雷勾動地火的……
霜月怎能不擔心呢?
簫音由清亮之音,漸漸轉為了低沉,似乎,吹—簫之人心中有著無盡的相思,想找人訴說。
她一個不通音律的人,都聽得心情淒淒,一顆心被吹得吊了起來,鬱嬌那麼聰慧之人,一定懂了景昀簫音中的意思。
霜月便徹底睡不著了。
她咬了咬牙,暗罵一句小白臉,氣哼哼地撩起帳子,起了床。
正當她要推門出去趕景昀時,隔壁院子中的簫音忽然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