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掠過群山,山上皆是灰綠色的色調,這是西北特有的大山風貌——一年四季都是這般,灰蒙黝綠的。
遠遠望去,一條蜿蜿蜒蜒的河流像是畫家提筆作畫般落筆在穀間廣袤的砂石地上。河水很清澈,日光曬在上麵波光粼粼,水裏魚兒俶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岸邊的兩人相樂。
河的北邊,一座約莫千丈的大山拔地而起,直聳雲霄。從山腰往上看已經極其模糊了,再往上,白茫茫一片,天雲連成一線。這是一座高山。
再回到岸邊那兩人,一個老頭,一個滿臉胡渣的青年男子,背後是一顆老柳樹,有一間小小的木屋子,兩人就著木屋門前的凳子而坐。樹根旁還俯臥著一頭身材魁梧的大黑狗,它有一身黝黑發亮的毛發,注意到了青年打量的目光,大黑狗呲了呲牙,得意的晃了晃脖子上的項圈。
青年名叫吳言,是一家報社的記者,此次下鄉,是為完成上麵吩咐的一個下鄉采風項目的任務,本來在一周前的他是打算馳車去往甘地的一個叫澧縣的小縣城,那兒據說民族風情濃厚,最近好像還有新的壁畫出土。結果車在路上壞了,剛好到雲壩鎮附近,吳言隻好先將車送到鎮子上修理。這一修便是好幾天,吳言本就不是個穩性子之人,在此之間,他索性四處轉轉,掛著采風的名頭搞搞采訪,這一打聽下,他發現個奇怪的事,除了西北民眾生活習俗上的日常,鎮上的居民不約而同地都會神秘地提到一座山一個人。
關於這座山和這個人,眾說紛紜,據他們所講,吳言總結出這麼一個故事——在二十幾年前的一個晚上,吳山經曆了一場地震,期間山上風雨大作,雷鳴電閃,樹木被吹斷了茬,泥石流滑坡一踵接一踵,嘈雜的怪叫聲或夾雜在山雨山風中呼嘯,或淩空炸裂在山穀,像是末日一般,鬧騰了一個晚上。整個雲壩鎮的居民當晚都被驚醒,跑到吳山的對麵圍觀,麵麵相覷,當晚看到的人無不驚魂心悸。
可奇怪的事來了,那場地震為什麼隻搖了吳山。就算是新聞係科班出生的吳言他也知道,地震是由於地質活動引起的,一旦發生肯定是那一帶的板塊不穩都要受到牽連,為什麼近在咫尺的雲壩鎮反而相安無事。
當然這不是最奇怪的,當晚事發後,一大清早壩裏一些膽大的人上山想查探個究竟,發現山上的人平安無事大家鬆了口氣,莊裏人還是被嚇到了,一個個驚慌不安,像是受驚的鴨子樣,壩裏人問怎麼回事,一個個開始絮絮叨叨各持意見,出於農村人的迷信,有人說是王母娘娘下旨降災了,有人說是今年沒辦廟會土地爺震怒了,也有人說是地震了,誰都不能說出個大概,但可以確定的是,昨晚的的確確發生過一次大災。無論是山上公路破開的巨大的裂縫,還是村莊四處倒塌的房子,還是被砸傷的幾位村民,都說明著昨晚那場災難。
經過一陣商討,村民一致決定打算找政府幫忙搬到河壩去住。一個是因為放眼望去,村子房屋沒有幾戶健全的了,到處東倒西歪,殘垣斷壁,另一個是昨晚發生了這樣的事,鬼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次,這時村長突然跑來說,村裏的吳廚子不見了!
吳廚子是吳莊一個奇人,據村長講,吳廚子本名吳子恒,在他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在河壩撈魚時消失了,全村人找了很久沒找到,他的父母傷心欲絕,大家猜測是打交水被淹死了,在這邊的農村孩子大多是旱鴨子,每年都有被淹死的。可他父母不信,在報警後找遍了整個野馬河,甚至跑到附近幾條清水江的支流都找了,沒有找到孩子的半截屍體,直到尋人啟示的紙張潰敗在風雨裏,逝者已逝,那對年邁的父母最終承認了這個事實。
可沒想到的是,就在十幾年後,村口突然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夥子來訪,自稱是吳子恒,這下整個吳莊都驚動了,最初發現的大爺奔走相告,村口一下子擠滿了人,有老人,也有近些年長大的小夥子小姑娘,議論紛紛,畢竟一個消失十幾年的人突然出現,未免有點驚世駭俗。
當人群中一個頭上蒙著藍方巾的中年婦女顫顫巍巍說出“子恒……嗎”的時候,都安靜了,這是吳子恒的母親,十幾年了,曾經那個早夭的孩子再度出現在村裏人麵前的時候,都不相信這是真的。
“秀娘,是恒兒。”村裏的拜娘一邊打量這年輕人一邊忍不住對那婦女說道
“他娘,誒,這老天就是有眼的嘛。”老村長也顫顫巍巍地止不住盯著他看。
後來大家了解到,吳子恒小時候並不是失水,而是那天在去集市的路上被人販子拐走了,這一拐就是十幾年,人販子把他賣給了個老頭。那老頭人還不錯,供他讀完高中,因為成績不好沒考上大學,又花錢送他到新西方廚師學校上學,考了廚師證,這個還真是,回來後他經常給莊裏人做菜吃,手藝很好,大家妙不絕口,每每莊裏有人辦酒就喊他掌勺,久而久之,大家都叫他吳廚子。
“這娃命苦,小時候遭了大難,千幸萬幸回來了,這下又不見了。”
莊裏人都沉默了,大家在山上等了很多天,吳廚子依然沒有回來,最後政府補助下來了,河壩災建房修的差不多了,莊裏人一起搬了下去,吳莊莊去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