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雲是在一個雨天的清晨意識到張潔潔忽然不告而別這件事的。
他對這姑娘的印象其實不算差,畢竟這是個不僅長得美還喜歡著自己的姑娘,雖然行事風格有些詭異,但認識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她一直都是這個模樣,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除去在謝泠家門口那一回不算,他們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回接觸交流,應當是在吏部侍郎府……的圍牆上。
少女趴在那衝著正修剪花枝的他笑,誇他家的月季生得美。
那雙如同新月一般的眼睛裏全是不加掩飾的興趣,說昭然若揭也不為過。
從那以後,她幾乎能出現在所有他會去的地方。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笑得非常甜的漂亮姑娘,但花溪雲又的確困擾著。
她說喜歡自己的時候語氣認真,可眼神卻是冷靜又理智的。
比起在騙他,仿佛更像是在努力說服她自己。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後,他也對經常見她這件事很無謂了,反正她也隻是出現,並不會真的打擾他忙的事。
唯有他伺弄花草的時候,她還是會同最開始那樣趴在圍牆上用一種戲謔無比的語氣說,“花公子今日的香囊比這花還沁人心脾呀。”
記得有那麼一回是同僚們在他家吃酒,他們盯上吏部侍郎府的花園許久了,硬是要將酒桌擺在花園中,花溪雲推拒不得,隻好應下,坐下後下意識地抬頭去看了一眼張潔潔時常趴著的圍牆。
沒有人在,但他卻又覺得似乎有人在看著他。
酒過三巡,有個昔日同窗玩笑般地問他,“你也過而立了,怎麼,還沒追上你那心上人?”
他一時愣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謝泠。
“哎,不是說那位姑娘的心上人已走了嗎,怎麼你還沒去表明心跡?”又有個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追問。
他笑了笑,“多久以前的事了,你們怎麼還記著。”
同僚們一陣哄笑,似是不信他的說辭。
他的確是喜歡過謝泠的,也曾在與這群人喝酒時講過一些心事,不過隔了這麼久,再加上看見謝泠和楚留香兜兜轉轉還是走到了一起,那份本來就不怎麼濃的心思也淡去了。
當然,很早以前的時候,他是動過娶謝泠的念頭的。
但原因絕非簡單的喜歡。
他是商賈之家出身,在朝堂上本就不適合站隊,那群勳貴的女兒自然沾不得,急需擺脫勳貴對朝政影響力的皇帝也不會允許他們家和勳貴結親。
正好他挺喜歡謝泠,覺得如果娶她的話,倒也算得上兩全其美。
可惜她不喜歡他。
他的這群同僚多數出身勳貴,家中多的是待字閨中的妹妹和侄女,這麼多年來一直挖空心思想和他親上加親呢,所以當初他才會假作無意地透露出自己有個心上人這件事。
現如今再被人提起,花溪雲也隻能笑笑不說話了。
一群人知道他性格如此,提了兩句就將話題揭過繼續喝酒了。
花溪雲雖不通武藝,但就是沒來由地覺得那個往常會趴在圍牆上看他的姑娘應當就在不遠處。
隻是她功夫太好,隱沒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裏根本不是難事。
果不其然,送走了這群同僚再回到花園裏時,他便看見了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坐在圍牆上的張潔潔。
月上柳梢頭,穿粉色輕衫的少女一邊晃著腿一邊哼著不知名的小曲,畫麵是極美的,花溪雲停下腳步看了過去,正對上她的眼神。
他覺得那裏麵似乎有什麼不太一樣的東西,但轉瞬即逝。
張潔潔在笑,銀鈴般的聲音很好聽。
他聽到她說,“花公子今日的香囊不如昨日的好。”
不知為何,花溪雲聽見這一句竟鬆了一口氣,“所以昨日那個是你拿走了?”
少女的眼珠骨碌碌轉過一圈,就是不去看他,“你猜哪?”
“那個我可調配了許久。”花溪雲哭笑不得,“你倒有眼光得很。”
月華如練,兩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一個略仰頭一個低著頭,倒也是一幅極美的畫麵。
良久,花溪雲才歎了一口氣,“很晚了,我明日還要上朝,你也早些回家吧。”
說是這麼說著,但他卻沒有轉過身去。
張潔潔點了點頭,幹脆利落地拍了拍衣裙上的塵土,將一雙腿放到圍牆外側,不過卻在跳下之前回過了頭又看了他一眼。
他站在原地張了張口,但最終還是什麼都不曾說,拐過一個彎出了花園回去睡了。
接下來的小半年裏,他還是經常能都能見到張潔潔。
他原以為她會問關於他喜歡謝泠的事,但她竟一次都不曾提起過,倒讓他忍不住覺得,這段時日大約都是他會錯了意吧?
唯一一次意外當屬五日前。
那天他下朝回家後一如以往先去換了一身衣服,走到花園裏時也見到了好幾日不曾出現的張潔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