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他柔軟寬厚的懷中,蹙眉咳著,胸中被壓迫的窒息感讓她不由得張大嘴呼吸,不知過了多久才緩過了方才那份驚嚇之中的悸動。
她仰起頭,迎著逆回的光暈,看著眼前仍舊緊緊抱住自己的男子,深邃幽黑的眼眸,挺俊的鼻翼,緊抿的薄唇,還有如同雕刻般無懈可擊的臉廓,他身上散發的王者氣息讓蘇綰吟忘記了眨眼,隻那麼定定的凝視著,仿佛喧嘩靜止,世界凝固,天地之間都是霎那無聲無息的永恒。
“吟兒——”
一聲驚慌失措的高呼驚醒了蘇綰吟的神思,她偏過頭,看著匆匆跑過來蘇綰寒,心頭的漣漪漸漸平複。
腳步漸近,卻忽然頓住,側首揚眉望著正半跪半蹲在蘇綰吟身後的男子,不禁脫口而出一聲低呼,“參見王爺。”
那一刻蘇綰吟才知道,這個救了自己的男子,竟然是皇子。
那年,秦殤十九歲,蘇綰吟十二歲。
“一拜嵐妃娘娘——”
一聲尖銳的高呼打破了蘇綰吟的回憶,她茫然昂首,刹那鑽人眼目的猩紅和金光猙獰著襲來,充斥了整束光線。
“二拜天地皇族——”
二姐蘇綰寒一瀉青絲被高高的挽起盤在腦後,牡丹鳳釵纓絡加固在金色鳳冠之上,流蘇長穗垂在額前,隱隱被喜帕遮蓋,蜀錦水袖瞿衣長擺逶迤在身後的毯上,風姿綽約,韶華動人。
“夫妻對拜——”
太子轉過身子站定,等待著喜娘攙扶鳳冠霞帔的蘇綰寒與他對拜,蘇綰吟緊緊咬住嘴唇看著他鮮紅喜慶的背影,紅花攔腰,高靴颯爽,心竟在此時此刻痛到無以複加,卻不得不擠出一絲歡顏,唇角一抹淺淺上揚的弧度,將她慘白的臉色憂傷的眸子襯托得更加苦澀酸楚。
最後,當掌聲和歡笑將新人送入洞房,她茫然回顧,早已是空蕩疏離,驀然轉身,走出熱鬧喧囂的人群。
淡淡煙波輕攏,霧朦繚繞,麝月疏星光染低廊,琦窗竺壁溶溶一瀉。
蘇綰吟獨自走在長街之上,月華如洗將她落寞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
用力將眼中的酸澀逼回去,迎著風聲,疏朗之氣更勝嚴寒刺骨之意。
秦殤,他不會知道,她曾瞞著家人無數次偷偷溜進宮,隻為了和他在翠屏湖或者落芳園相遇,終有一次她撞進他的懷中,他身上的金色鎧甲那麼硬,將她柔軟的身子鉻的那麼疼,他皺著眉,扶住了她,那眼神仿佛在回憶是否曾經見過,可是他早已忘卻昔年救過自己,於是決絕後退一步,領著侍衛離開,隻留下那抹濃重的背影,和勾在蘇綰吟心上血肉模湖的藤蒂。
秦殤,他不會知道,每年七夕,她一早起來就編糊一個河燈,寫上一句詩,然後跑進皇宮,站在翠屏湖的岸邊,輕輕推進水裏,那上麵的“君心堅如磐,妾意韌如絲。”就是她的願望,她祈盼著他能在河岸那邊因那隻緩緩流淌過腳下的河燈,而凝眸轉身,看見立在這邊的她。
秦殤,他不會知道,當嵐妃下旨要求蘇府選一個女兒嫁給太子為妃,她滿心歡喜的去找父親,卻在半路被二姐攔下,她跪在蘇綰吟麵前,請求她將機會留給自己,她愛慕太子已有七年。
七年.
蘇綰吟閉目沉吟,耳邊是二姐極盡哀婉的苦求,她點點頭,瞬間心如刀絞。
又是一年七夕,她坐轎捧著河燈來到翠屏湖,越過無數妃嬪宮人看到了對岸的他,隻是身邊又多了一個二姐,他們站在河畔,輕輕俯身將一盞河燈送入湖麵,河燈淌過,她低下頭,上麵赫然寫著,“君心堅如磐,妾意韌如絲。”
於是嚐到了撕心裂肺,轉身飛奔入夜色,淚痕劃過麵頰,澆涼了她的琴瑟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