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徐笙的話，易泠沒有什麼反應，就連目光都一直放在手上那卷往生咒上。
“郡主，我希望你能放下從前的事，至少能讓你自己活得更好一些。我想姐姐姐夫在天之靈也不一樣你活的這麼累。”徐笙雖然從前隻是個乞兒，但是後來被徐家收養，這十多年過的都是衣食無憂的少爺生活，他說出來的話也自然而然的帶了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單純。
“嗬，如果能單純善良承歡膝下，誰又願意機關算盡一意孤行？如果可以變成夢裏的天堂，我願意將一生獻祭。”易泠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往生咒。
“徐笙，你不是我，你不懂我的感受，所以你也沒資格對我指手畫腳，你是徐家嬌養著長大的公子爺，你從有記憶開始就知道自己是一個一無四處的乞丐，所以你心裏沒有恨。而如今，徐家二老待你很好，所以你心裏多了感激。
可是我不一樣，我親眼看見我父母的死，親眼看見十萬易家軍一個個在我麵前倒下，他們都是為了保護我，才倒下的。
我這條命是用十多萬條人命換來的，我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活著。”這還是易泠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直麵當年的事兒。
“……”徐笙一開始隻是覺得易泠對徐家的態度不應該那麼冷漠，覺得這樣對徐家不公平。
可是如今聽了易泠的話，他卻又找不到語言來反駁，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父親在我麵前被敵軍五馬分屍，我母親被人輪，奸至死鞭屍，大概沒有人能夠明白我當時的感受。”容虞突然笑了，笑不達眼底，苦澀居多。
“我這條命從來不是我自己的，每每午夜夢回的時候，我腦海中總是浮現當年的一幕幕，徐笙，如果換了你，你會怎麼做？”易泠看向徐笙。
徐笙目光再不複方才來時的自信滿滿，他張了張嘴，想說這一切都和徐家沒關係，她沒必要這麼冷漠的對待徐家人。
可是當他張開嘴才發現自己根本就發不出任何生意。
“每個生命都有自己存在的特殊意義，都說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隨心所欲。可是總有那麼一些人，是身不由己的。”易泠突然起身，左手將那串翡翠的手珠掛在腕兒上，然後拿著那卷往生咒，起身的時候習慣性的攏了攏衣襟。
“十萬餘條人命，我希望他們每個人都能夠放下心中的怨念轉世重生。”少年機械的伸手，當那卷被易泠翻看了無數遍的往生咒落在自己手上的那一瞬間，少年隻覺得這小小的一卷竹簡，比他這短短的一生所知道的任何東西都重。
仿佛下一刻就能夠直接壓垮他整個人。
也就是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什麼，有些人有些事兒，真的從來不是人們想的太複雜了，而是它本身就足夠複雜，本身就足夠身不由己。
易泠不是胸懷大誌的人，可是她親眼見證了當年發生的悲劇，所以她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活著。
那整整十萬條人命是她心裏永遠的痛。
采之攙著易泠離開小院，徒留身後的徐笙呆立原地。
良久，徐笙才轉身，看著易泠剛才離開的方向，心裏突然升起一股難以言說的心疼。
原來真的每個人的性格都不是天生的，一個人隻有經曆過什麼，才會在往後餘生的生命中，將某一種相對應的情緒當成了習慣，變成了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