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1】
朝陽區二五胡同的民政局門口站著兩個身影,剛下過雪的冬天到處都是冰棱和堆起來的雪,把那兩個人都縮成了小黑點。
女人戴著警帽,肩上的警章熠熠生輝,男人穿著黑色的製服,左胸口上麵寫著:街道辦事處管理委員。
兩個人腳前腳後的進了離婚所,辦事員抬起頭,看了女人一眼,說叫什麼啊,女人低下頭,把結婚證遞過去,又捅了男人一下,男人有點不情願,磨磨蹭蹭的從口袋裏掏出來,也遞了過去。
辦事員心裏明白了,咧著嘴笑,說你們倆這樣的夫妻我見得多了,都是一時氣急了不知道怎麼撒火,就急急忙忙的跑來嚷嚷著要辦離婚,可是我這章還沒蓋下去,倆人就後悔了,你們要是沒想清楚就再回家琢磨琢磨,真要是離了再想複婚,又得排隊。
女人愣了一下,咬著嘴唇想了會兒,說我們都深思熟慮了,再說了您哪兒看出來我們沒想清楚啊,您就麻利的給辦了得了,不耽誤您時間。
辦事員看著女人沒搭腔,將目光移到男人臉上,男人站立不安的晃悠著,想說句軟化還抹不開麵,可是又幹著急,那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看著辦事員都難受。
“那先生呢?想清楚了麼,這時候麵子包不了餃子,要是把男人臉麵看得比老婆都重要,那也沒啥意思,以後就抱著麵子生兒育女養老送終唄,有話您就趕緊說,看見沒,我後麵還排著長隊等著辦事呢。”
男人攥著拳頭,想看看女人,女人二話不說把頭別了過去,就是這麼一個堅決的動作,把男人還有心挽回的想法徹底澆涼了,他吸了口氣,搖頭,指了指結婚證。
“麻煩您把那個變個色吧,我們過不下去了。”
辦事員見兩個人都挺強硬,又最後問了一遍,得到的還是相同的答複,就點點頭,一邊把照片撕下來改成單人的,一邊從抽屜裏抻出兩個藍本,貼上單人照,蓋上印章,遞了過來。
“二位離了,以後擦亮了眼睛找個合適自己的,婚姻可不是兒戲,過家家玩兒膩了就散,結婚離婚要是也當遊戲,家裏人都跟著揪心遭殃。”
從民政局裏出來,雪還沒停,反而下得更大了,天地蒼茫模糊一線,風刮在臉上,跟刀割一樣淩厲。
女人歎了聲氣,戴上手套,撣了撣車座上的雪花,把離婚證揣進了包裏。
男人臉色特別陰沉,走了兩步就蹲下來,挨著台階下麵抽煙,一根接一根的,不一會兒就是一地細碎的煙頭。
女人看了一眼,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男人可能是從地麵投映的模糊影子上看出了什麼,回過頭說,你有話就說吧,咱們做不成夫妻當個朋友總成吧,該說的你就直言不諱,我能理解。
女人笑了一聲,說你要是理解咱倆能走到離婚的地步麼。
男人沉默不語,定定的看著地上堆積的白雪,好半天才說,咱們吃頓散夥飯吧,就算這幾年的終結了。
女人想了想,看了眼時間,說,算了吧,你工作剛沒,我就那點工資,玩兒什麼年輕人的洋啊,攢錢給西西湊嫁妝吧。
女人說完抬起腿騎上了自行車,頂著呼嘯的北風走遠了,男人默不作聲的望著女人的背影,忽然覺得心如刀絞,他站起來,碾滅了最後半根煙,夾緊了領子,也衝進了風雪裏。
這是2011年的最後一天,北京城瑞雪兆豐年,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臉上都掛著特別濃的新年氣息,民政局還是那麼忙碌,離婚的登記的上戶口的,到處都是人,有的十指緊扣,有的互相連看一眼都覺得別扭,可是那張藍綠色的離婚證之前,都曾經有過兩個人笑得比蜜還甜的紅色結婚證。
這就是愛情,在婚姻之前,是美酒,釀了多少年才得到最後一杯甘醇。
這也是愛情,在離婚之後,是白水,喝了多少口才明白鍋碗瓢盆不是浪漫。
於是街上擦身而過的人,沒準兒就有誰和誰以前愛的死去活來,最後形同陌路。
我要講述的,就是在人擠人的北京城,三條胡同裏,三對小夫妻的由愛到恨,由聚到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