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皇都,蕭家。
這一代的掌舵人蕭思遠可不是個好惹的良善人。
據說十年前,他還在長青學堂求學之時,就曾把幾名讓他不順眼的同窗挫骨揚灰。
再後來,他回到蕭家嫡脈,不過幾年就站穩了腳跟。接著,他就憑借著手中的勢力,把尚在鼎盛的洛家新家主洛同江一係的勢力打了個四分五裂,洛同江全家,也和當年那幾名同窗落到了同樣的下場。
他對外人狠,對自己人也狠。他久不婚配,把等著攀新家主親的長老們急個夠嗆,竟把主意打到了家主房內的那口玉棺頭上。
那天以後,蕭家人對新家主的狠絕有了新的認識。
因為房內的玉棺半寸未挪,而那起歪心思的長老,下場比棺中死人更慘,屍骨無存。
而現在,那位令人敬畏的新家主,正在自己的房裏。
他樣子很隨和,完全不如傳言中可怕。
他穿著少年時的舊衣,手扶在棺材旁,正對著裏麵的死人說話。
“沐風,啊,不對,洛風華。你這人真沒禮貌,那幾個害你命的雜毛我幫你滅了,你的心腹大患我給你除了,就連前幾天吵你睡覺的那個老東西也被我埋了,這一樁樁一件件,你怎麼謝我。”
棺中人雖被上等靈藥吊住,屍身不腐,卻畢竟是個死人,怎麼可能開口謝他呢?
蕭思遠卻恍然大悟似的。
“對了,我給忘了,以你我的關係,也不必非說這個謝字。那另一件事呢,前年,我親自領兵,把妖沉山脈邊的天原城給奪了回來,人人都讚我年少有為,你身為朋友,也不誇誇我。”
他自言自語,倒也不覺尷尬。
“你不說句話,就讓我猜不成?我知道,你嫉妒我。曾經你我並駕齊驅,現在你倒被我遠遠甩在身後了,不甘心吧。”
他已非昨日少年模樣,氣質更加成熟沉穩,但棺中人,卻永遠停留在十五歲的樣子了。
“說好了一起,你這膽小鬼卻爽了約,有什麼可不甘心的。不甘心就起來和我一爭高下,冷著個臉不理人算什麼?說來,是你爽約,你該跟我道歉才是。”
一片寂靜。
蕭思遠又開口,再難維持冷靜。
“你這人無情啊,不過你以為這樣便能傷我的心?你不把我當朋友,我也不把你當朋友。”
他扶上棺中人麵頰。
觸手冰冷。
理所當然的事,卻把他激怒了。
“你仗著我對你好,理都不理我,好大的架子,幸好我也對你留了一手,不會傻傻地光對你好。”
“你知不知道沐卿顏和雲柔,並你娘家哥哥,天天找你的好夫君討要你的屍骨。”蕭思遠的眼神終於透出一點決絕,“不過憑他們幾個,逆不過我蕭家,次次都是無功而返。”
“你要是真的看不慣她們被我欺負,就親自回去帶個話,說你我兩個好得很,別讓嶽母以淚洗麵。”
但是洛風華卻沒法回答他了。
“怪我?這事要怪你啊。若不是你當年自大,以為別人不敢殺你,傲慢到把後背暴露給一個手持凶刃的人,我哪至於和嶽母鬧這麼僵。”
說到這,蕭思遠的眼淚已經滴入了棺中。
“咱們當年的同窗,各個都成就不俗,幸福美滿。你那位好姐妹,和淩大哥成了婚,琴瑟和鳴,孩子都生了兩個。隻有我,比他們過得都不好。”
“你就不能理理我嗎,沐風?”
他昨夜大夢一場,又夢到了十年前。
他對學堂那個板著臉的小正經一見鍾情,使勁渾身解數,隻盼人家多看他一眼。
此後,相知,相伴,相愛,相守,從青蔥少年到垂垂老矣。
然而夢醒後,他年少時的心上人,卻隻能在一具冰冷玉棺中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