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路沒有想到,張菊這麼快就發現了自己,更沒想到,她竟朝自己走來。
見張菊一臉凝重地站在自己身旁,高路渾身一陣哆嗦,忙站起身來,獨眼緊著眨巴幾下,掛上一副笑容,惴惴不安地望著張菊。
望著張菊閃亮的黑眼珠,望著那穿透人心的瞳孔,高路似乎進入無邊的黑夜裏,樹下那位女傭人可怕的影子不停地在眼前閃現,他眼神有些恍惚,望一眼馬半仙,看看張菊,朝門口望了一眼,點了點頭,“沒,沒,沒事,聽說來了好茶,品,品,品品。”
張菊看著高路表情的變化,高路那獨眼裏飄移的賊光,總讓人不放心,張菊知道這小子笑裏藏刀,心懷鬼胎,恭敬甚至有些膽怯外麵下,暗藏著殺機。
雖然高路是個小人物,一個小醜,但,他幫著日本鬼子做壞事傷害自己人總有些心虛和不安,雖然,他為了一己私利,總能說服自己做壞事,戰勝自己的良心,但內心深處總有絲絲虧欠,何況,高路現在麵對的是自己熟悉老鄉,沒錢那會兒,他曾不止一次在這裏賒賬喝茶,如今他要傷害的卻是他的親侄子,那笑容裏『露』出一絲膽怯。
高路努力鎮靜著自己,臉上不間斷地擠出笑容,望著張菊,見張菊突然變了個人一樣,一句話也不說,隻是笑看著自己,沒有和以前那樣挖苦自己,心裏倒別扭起來,眼神有些慌『亂』,四處望望。
他看到了李紫蕊。
李紫蕊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在大堂裏走來走去,忙著照應客人。
張菊不會放過高路的每一個眼神,她扭頭看了一眼李紫蕊,擺手叫紫蕊過來。
其實李紫蕊早就看到了高路,看到了馬三,她隻是裝作沒有看見,上茶倒水照顧著客人,她盡量保持內心的平靜,突然被抓,她一時搞不清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但她感覺到,鬼子漢『奸』要的是張一真,她為張一真提心吊膽,她甚至承認自己就是張一真,願意為張一真承擔一切。
她愛張一真,愛他的堅定勇敢,愛他的嫉惡如仇。
不管愛和恨,總會在內心裏生長,看到馬三,她百感交集,這個神神道道的大男孩總是默默的關心著自己,心裏的感覺總是那麼真切,從馬三的眼神裏,她看到閃亮的愛。
放下手裏的活計,李紫蕊將白『毛』巾搭在肩上,微低著頭,小步快走來到張菊身邊,她好像不認識高路和馬三,看都不看一眼,輕聲說:“叫我有事?”
“打今兒個起,你不要跑堂了,省得那些眼拙的,又認錯了人。”
李紫蕊深深地點了點頭,拿起茶壺給高路和馬三斟了一杯水,轉身要走。
高路突然站起身來,拉住李紫蕊的手,“你,你,你還沒有謝我呢,要,要,要不是我王八吃秤砣,鐵,鐵了心死活保你,就,就,就說你是跑堂的夥計,說不定啊,你現在早就皮,皮,皮皮開肉綻,大掌櫃的花再多的銀子,也,也,也保不出來。”
馬三看到高路那隻髒手,那隻髒手抓著他心愛的木子的手,他幾乎就要跳起來,狠狠地揍這小子一頓,他可不能讓高路這樣所握下去,伸手拉一下高路的胳膊,“坐下說話,看來你小子積德了,做了好事。”
聽馬三誇獎自己,高路開始得意洋洋起來,他要在張菊麵前好好顯示一下自己的功勞,放開李紫蕊的手,看了一眼馬三,一屁股坐在長凳上,這小子兩隻手比劃起來,“在,在日本人麵前我高路大小也算個人物,誰不知道我高路,高,高,高隊長,在這德州不敢說一跺腳,顫,顫,顫那麼三顫,最起碼也能晃一下。”
張菊笑了,他擺了一下手讓李紫蕊離開,李紫蕊點了一下頭,轉身就走。
馬三張開了嘴巴,看著心中最愛的木子沒有對自己說一句話,轉身就走了,他的心裏一下空了,木呆呆地盯著李紫蕊,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湧向心頭,內心有些發涼,一種酸楚感覺攪動著他的心,他甚至想哭。
李紫蕊斷定馬三會看著自己,回頭見張菊和高路說著話,她突然抬起頭來,眼望著馬三,緊咬嘴唇,剜了他一眼。
馬三打了冷戰,他能說會道,能捏會算,卻『摸』不透李紫蕊的心,在馬三的眼裏,李紫蕊讓他看不透,身上總是散發著一種別樣的冷冷酷,讓他琢磨不透,李紫蕊,他的這位木子兄弟,在他的麵前總是若即若離,有時候熱情似火又說又笑,有時候卻冷若冰霜,讓人不敢靠近半步。
馬三已無心聽張菊和高路說話,他撓著後腦勺子,琢磨李紫蕊那奇怪的眼神到底表達什麼意思,想來想去,想得渾身燥熱,恨不得跳到大運河裏洗個澡。
他覺得李紫蕊那剜人的眼『色』,帶了鄙視怨恨,馬三心裏想:難道木子兄弟怪我恨我了,怪我還不如一個漢『奸』高路能幫上忙,恨我不舍命去救她,哎吆吆,我馬三這下算完了,誰能理我和一真大哥的難處,這不是來打探消息,誰備去營救,你卻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