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嬌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不由自主地從內心發出驚歎。
隻見她臉若銀盤,銀盤中開了兩道細縫,細縫中精光乍現,塌鼻子下一張利薄小嘴兒;再看顱下,粗糙的布料差些罩不住渾圓的身材,渾身的肥肉像是不受束縛般呼之欲出。
隻是,頭上還頂著粗糙的絹花,在春風中招搖,有些怪異的可笑。一張小嘴兒,約莫是抿了劣質的紅紙,看起來愣是醜得別出心裁。
女人盯著顧嬌:“哪來的小乞丐?”她的聲音粗硬,卻有一種若隱若現的優越感。
顧嬌連忙舉手:“我不是小乞丐,是阿孤救了我的命,讓我暫且住在這裏的。”
“嗬,既是阿孤救的,那便欠著阿孤的救命之恩。這樣吧,我看你也像沒有錢的,就給十兩銀子好了。”那女人劈裏啪啦說完,朝顧嬌一伸手,兩隻手掌又粗又壯。
十兩銀子?顧嬌不服氣:“我的命是阿孤救的,阿孤並未向我討要銀錢。”
女人哼了一聲:“我是阿孤的表姐,阿孤是個心善的,自是不會向你討要銀錢,我作為表姐,自是幫著阿孤討公道的。”
討公道?約莫是都將公道吃進了自己的肚裏罷。顧嬌不由自主地看了一下女人那有如身懷六甲的肚子。
見顧嬌不出聲,女人又哼了一聲:“小乞丐,還不把錢拿來?方才我可見著了,你趁阿孤不在家,吃他的,用他的,這些可都要另算賬的,也不多,算你二兩銀錢。”
可真是信口拈來,約莫是想錢想瘋了。
顧嬌眼珠一轉:“我既是個小乞丐,又哪來的銀兩。不如這樣,待阿孤回來我問一問他。”
沒想到正中女人下懷,女人眯著兩道細縫,一張嘴兒張張合合:“小乞丐,何必這樣麻煩,你現在跟我走,鎮上有一家富戶前些年死了兒子,正想尋一個無根的俊俏小子來做幹兒來繼承家產。我看你臉上雖髒,但這容貌卻是長得極好,那奶奶見了定是歡喜,說不定馬上將你認下。莫說十二兩銀,便是一百兩也不在話下。我瞧這天兒還早,你跟了我去,不過幾裏便到了,到時候小公子吃香的喝辣的莫要忘了我這個搭橋人。”
顧嬌又是一陣驚訝,沒想到這豐腴女人說起話來能將死人說活,還不帶喘一口氣兒。
顧嬌笑道:“便不麻煩姐姐了,我的命既是阿孤救的,自然是要在他這裏等他回來,不好不告而別,做那忘恩負義之人的。”
女人斜眼看她:“你去了那富戶家,做了逍遙幹兒,再來這裏謝阿孤正好。小公子莫要多話,這便跟姐姐走。”女人說著,便要從門口擠進來,伸著那粗壯的雙手要抓顧嬌。
顧嬌方才與女人搭話間已經將四周打量過了,小小茅屋方寸之地,那女人進來她便是插翅難飛……
女人猶如泰山壓頂,就要抓到顧嬌,卻不料顧嬌往地上一蹲,她竟撲了個空!女人羞惱地往地上一抓,卻仍是什麼都沒抓到。
女人直起笨拙的腰身,衝出茅屋,卻見外頭半幹的地上,留了一串兒腳印,通往後頭的茅廁。
女人氣喘籲籲:“小兔崽子,你給我等著!”說著又搖著粗壯的腰身,跟著那一串兒腳印往後頭追去。誰料那串腳印卻繞過茅廁,又繞回茅屋。
顧嬌同樣氣喘籲籲,平素裏她莫說跑了,便是走路也要捂著心口兒嬌喘幾聲。如今為了一條小命,已是將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此刻她兩條腿兒顫顫,腳下一隻瘦貓不明情況,也跟著她胡亂跑著。而阿黃則興奮地咬來一個圓圓的東西,要和她一起玩。
阿雞警惕地伸著小腦袋,看著人飛狗跳的,又漠不關心地繼續在地裏刨食。
不等顧嬌喘過氣來,女人已經氣勢洶洶地追過來:“小兔崽子,你給我等著!今兒老娘不將你撕了,便不叫劉俏俏!”
昨日才下過春雨,茅屋周遭全是泥地,顧嬌腳下一滑,摔在地上。
劉俏俏獰笑起來:“老天開眼……”眼字還在她嘴中打轉,腳上卻似是踩上了什麼東西,劉俏俏笨重的身子摔在地上,那動靜,便是漠不關心的阿雞都嚇了一跳。
顧嬌慢吞吞地從地上起來,退後幾步,仍舊警惕地看著劉俏俏。
劉俏俏在落地的瞬間,後腰猛然著地,哢擦一聲響,疼得她細縫似的眼睛直冒淚:“哎呀呀,疼死我了!小兔崽子,還不趕緊來扶我起來!”
顧嬌仍舊袖手旁觀,不理她。
阿黃上前嗅了嗅劉俏俏,又悠悠地走開了。
劉俏俏這回是真疼著了,臉色變得煞白,顯得那小嘴兒更加的豔紅。她開始求顧嬌:“小公子,看在阿孤的麵子上,你就救救我吧。我,我不與你計較那十二兩銀了。”但她以後會讓這小兔崽子十倍地還回來。那鎮上的李員外,尤愛像這樣唇紅齒白、身骨柔弱的少年,莫說一百兩,便是二百兩那李員外也是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