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卻像沒聽見一樣,自顧自地問:“你也是煩惱寺的嗎?怎麼從來沒人提起過你呀?你幹嘛要一個人躲在這裏,多冷清啊,去外麵和大家待在一起不好嗎?”
僧人悠悠地回答:“我曾經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發願終生閉關懺悔,願將所修之功德回饋眾生。哪怕能夠抵消如極微塵般的罪業,也心滿意足。”
夏月很想問他究竟做了什麼錯事,需要用一生一世來懺悔,可轉念一想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問的話反倒尷尬了,便隻好說:“你這麼虔誠,菩薩一定會被感動的,你的心願一定能夠實現。”
說完,正想退出去,目光卻掃到旁邊一張桌子,上麵筆墨紙硯齊全,中間攤開著幾張水墨山水圖,墨漬未幹,顯然剛繪成不久。
“這些……是你畫的嗎?”夏月驚訝地問,“怎麼跟爺爺寄給我的一模一樣?”
僧人聞聽這話,剛剛閉合的雙目陡然張開,眼眸中寫滿了不可思議。
他緩慢而猶疑地回過頭來,目光牢牢定格在夏月身上,張了張嘴,聲音有些發顫:“你爺爺……是誰?”
“咦,你不認得他嗎?他也住在煩惱寺,就是那位姓夏的老先生。”
僧人渾身顫栗,身體搖搖欲墜,但還是勉強支撐著站起來,迎著入口處的光亮,朝夏月一步一步走過去。
他看上去也就三十多歲,身形修長,麵容清臒蒼白,五官端正溫雅,想來從前一定是位意氣風發的俊秀青年。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夏月的臉,不曾有絲毫遊移,兩隻手臂向她伸了伸,隨即又頹然垂下了。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夏月。夏天的夏,月亮的月。”
“夏月……夏月……”他喃喃自語的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又問:“你可好嗎?”
“我?”夏月莫名其妙。“我很好呀。”
僧人哦了一聲,表情似喜非喜,似憂非憂,眼中又有悲涼之『色』,說道:“那就好……我看你,也是很好的。”說著又轉過頭去,仰望著那尊觀音像:“小施主,你說得沒錯,菩薩真的聽到了我的祈請,幫我實現了一個心願。”
“那太好了!”夏月高興地說,“你還有什麼心願?說不定我能幫到你,我認識好多了不起的朋友呢。”
僧人微微一笑:“不必了,說出來就不靈了。”
“也對喔……”夏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那就祝你早日願望成真!我得走了,不然爺爺找不到我,會以為我又在偷懶。那……有空再來找你玩吧!”
“不,不必了。你……不要跟任何人說進來見過我。而且,以後也不要再來找我。”
“為什麼?你一個人不孤單嗎?”
“我睜眼,閉眼,想見的人都在眼前,有什麼孤單?小施主,請回吧,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清修了。”說罷,他合掌略施一禮,又走到佛像前坐下繼續誦經。聲音像玄妙的咒語,又像夜晚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的小雨,讓人不由得生出一種傷感的依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