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她才剛到樊縣,遍體鱗傷,命懸一線,前方是一片未知的黑暗,後方則是數不清的仇敵追殺,每一個都拿著刀子想取她的命。
有人在江湖上懸賞了她的頭,十萬兩白銀,章齊燁告訴她的。
那時候的她,躺在床上,全身都被白紗布包裹著,隻露出一雙布滿絕望的眼睛,她連下床都辦不到,更別說去都城。
朝堂上幾十封彈劾,換下一道聖旨,抄家滅族,她去尋了父親最信任的朋友,可等來的卻是一杯毒茶,和一路追殺。
兄長曾告誡過她,朝堂之上,從來沒有真正的朋友。
她不信,所以差點送了命。
父親死了,先皇崩了,連兄長也遭流放生死不明,沒有人知道那幾十條人命背負的真相是什麼,她去不了都城,連樊縣都不能出。
她如今,隻是一個連品級都沒有的師爺。
三年了,她倚仗章府在樊縣的勢力,摸到了衙門捕頭的關係,她要查案,她要想辦法一路摸上去,她不能隻做一個師爺。
雲生坐在醫館對麵的石階上,一抬頭,就能看到醫館裏麵章齊燁仔仔細細算賬的樣子,看他撥弄算盤,看他提筆疾書,看他扶額歎氣,看他眉目如玉。
驀地,章齊燁抬起頭,一眼看到雲生。
“怎麼坐在這裏?”不多時,章齊燁已經出現在麵前,溫潤的嗓音片刻間拂散遮蔽在雲生額前的灼悶熱氣。
“在想事,有些想不明白。”雲生老實回答。
章齊燁伸手扶起她,從腰間掏出一塊冰絲帕子,輕輕按壓在她額上,緩聲說:“天氣熱,容易堵塞腦子,我去給你泡一些荷葉菊花茶,清熱去火,利濕輕身。”
也不等雲生說話,就自管自地往醫館裏走去,雲生抿了抿唇,乖巧地跟上去。
“大少爺……”
“你說。”章齊燁頭也不回,站在藥櫃前麵翻翻弄弄。
“在我沒來樊縣之前,二少爺是個什麼樣的人?”雲生坐在桌前,看著章齊燁的身子頓了頓。
他轉過身,將早已剪好的荷葉和晾曬好的菊花放到小爐子裏煮,含著無奈之意開口:“晟兒幼時也聽話懂事,也懂得照顧別人的情緒,善解人意,孝敬爹娘,隻是後來出了一樁意外,才開始變得囂張跋扈。近幾年,算是好轉了不少的。”
“什麼意外?”
“你想知道?”章齊燁抬頭盯著她,雲生認真地點點頭。
章齊燁輕歎一口氣,轉頭盯著麵前的小爐子,那底下的火苗在他雙目中上躥下跳:“他被綁了,綁匪在他麵前殺了一個人,血濺在他臉上、身上,滾燙得像火。我們發現他的時候,他整個人藏在草垛裏,都呆了,三魂七魄好像都沒了一樣,看到我的時候,連一聲哥哥都叫不出來。”
“他是從那時候開始怕血的?”
章齊燁點頭,隔著白布掀開爐蓋,用一隻長柄的小勺子在爐子裏攪了攪,接著說:“綁匪受了傷跑了,至今也不知道是誰幹的,爹娘對此事諱莫如深,也不讓我們再提,此事你聽過也就罷了。”
雲生抿著唇,低頭沉思不語。
“其實……”章齊燁麵露笑意,輕聲說:“還要感謝紅豆台那位姑娘,若不是她,恐怕晟兒也不會有好轉。”
雲生自然不是傻子,聽章齊燁提到紅豆台,也想起章九晟的反常,心裏拿捏了七七八八,卻還是抱著些許僥幸心理:“無衣?”
章齊燁笑而不語,權當默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