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亮。顧府的大門被敲響。
管家來通傳的時候, 顧如琢正坐在桌前,給容瑾夾菜。他深吸了一口氣,放下筷子,平靜道:“請那位大人到前院廳堂吧。”
顧如琢來到前院,看到廳中站著的那個人之後,緊緊提著的心, 終於落地。
程三對他微笑道:“殿下召見顧大人。”
太子重歸朝堂,昨夜的事,當然備受爭議。
一夜之間,帝王崩,大皇子被當做謀害君父的罪魁禍首下獄,而那個落魄潦倒眾人都默認,早晚要讓位的太子卻拿出了, 據說是帝王臨死前寫下給他的傳位詔書。
這其中的貓膩, 簡直用腳趾頭, 都能想明白。不是沒有忠君耿直的官員質問,甚至痛罵他弑君殺兄。但其實太子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阻力。
畢竟帝王死了,大皇子明顯失了勢,剩下的幾個皇子,在大皇子年複一年的打壓下, 實在沒什麼成氣候的。識時務的自然盡快投誠,至於有那麼幾分風骨的, 大皇子心胸狹窄, 喜奢殘暴, 實在不是什麼明君苗子。
太子往年名聲極佳,真的沒什麼可指摘的地方,他被皇上冷落流放,不是沒有官員哀歎惋惜。何況,如今他也是名正言順的太子,便是沒有詔書,也是順理成章的繼位人選。
幾位忠君耿直的官員要以死明誌,被太子的人給攔了下來,強行送去了太醫院;幾位大皇子的心腹要負隅頑抗,有的當場被殺,有的被下了獄;剩下的人,在看過血濺三尺的場麵後,都沒有過激的舉動,想必過幾天,都會慢慢歸順。
顧如琢到的時候,風波已經平息地差不多了。
太子坐在厚厚的簾幕後。
顧如琢撩起袍角跪下:“微臣恭喜殿下如願以償。”
太子低聲道:“其實沒什麼好恭喜的。”
“孤召你來,是想讓你為孤寫登基詔書。”
顧如琢一愣:“微臣才疏學淺,又無資曆,如何擔得起這樣的重任?”
這種事,不是一般都是德高望重的閣老或者頂頂信任的心腹做的嗎?
“你這幾年為孤做了不少事,擔得起。”太子溫聲道,“孤聽說,你在家裏,對阿瑾很照顧。”
顧家有很多太子的人。這是太子的要求,也是顧如琢表『露』的忠心。顧如琢在家中,與容瑾相處,並未刻意避諱過太子的人。
顧如琢知道太子說的是什麼:“不過是些許小事罷了。”
“顧如琢,你別覺得委屈。這世上,有的是想給愛慕之人梳發提鞋,卻不可得的人。”太子語氣淡淡,帶著一點寥落,“如果阿瑾長在盧家,便是你再怎麼一往情深,與阿瑾也絕不可能。”
顧如琢低聲:“能與阿瑾相伴,是微臣三生有幸。怎敢談委屈二字?”
太子怔怔片刻:“是。你說的沒錯。”
“阿瑾的身份也是時候大白於天下了。等到孤登基後第一次朝會,你可願出來為阿瑾請旨?”
顧如琢叩首:“臣自然願意。”
“阿瑾重情記恩,想來是不願改回盧姓的,但他終究是盧家的人,到時候要回去拜見盧家的列祖列宗。”
“你不用擔心盧家反對你們。隻要阿瑾喜歡,孤會護著你們。”太子的聲音平靜,“盧家愧對阿瑾,不會過多幹涉的。”
其實顧如琢並不怕盧家的態度。容瑾不是個容易被左右的人,他下定了決心,就連容懷鬆和戴珣安,也無法幹涉他的抉擇,更何況是盧家。顧如琢從來沒有怕過別人,他一直怕的,惶惶不安的,都是容瑾的心。
但是,他還是誠心道:“多謝殿下。”
“還有一件事,你回去告訴阿瑾。”太子的聲音很低,“過些時日,我會為他父親啟墓重葬。”
顧如琢一愣:“啟墓?”
入土為安入土為安,人一旦入了土,除非是極重要的事,否則是絕不能驚擾的。顧如琢以為當年盧見素出事,葬得簡陋,太子心有愧疚,想為他重新風光大葬。
可這畢竟會驚擾到亡魂,於是他委婉勸道:“時隔多年,何必再驚擾盧大人?想來盧大人也不會介意身後事是繁是簡。”
“不是因為這個。”顧如琢回去要告訴容瑾,太子很有耐心,“當年,盧夫人的屍骨,並未和盧大人合葬。”
當初皇上對外宣稱,容蕪是難產身亡,但大家都知道,容蕪不是。這種情況下,他怎麼可能把容蕪的屍骨還給盧家,借口說是在宮城裏撞了忌諱,直接卷了席子,隨便找了個地方埋了。是皇後偷偷找人,將容蕪的屍骨收斂了起來,但也不敢送去盧家,隻買了一口薄棺,買了一塊地,下葬了。
太子低聲道:“他們生同衾,自然也要死同『穴』才好。”
見太子堅持,顧如琢隻能應下:“微臣會一五一十地告訴阿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