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蕩的人:最富有(1 / 2)

“我其實很羨慕那些流浪漢。”

那天到淡水騎車,看到三個流浪漢,舒舒服服地躺平在椅子上曬太陽。那個角落真的很不錯,垂下來的藤蔓植物鋪成一麵綠色軟牆,秋天的陽光,像四散的金幣一樣大方地灑落在他們身上。

聽到我這麼說,朋友有感而發:“你知道嗎?我心裏也有這種渴望。前幾年,在事業遇到瓶頸時,我常常一個人在外頭踱步,公司對麵也有個小公園,裏頭住著一個還算年輕的流浪漢。看到他,我都覺得他比我過得快樂。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我不知道流浪漢心裏到底快不快樂。我隻知道,一般人常一廂情願地以為他們需要一個棲身之所,不過,根據美國人的調查,多數流浪漢們討厭遊民之家,也有某些理由並不喜歡回家。我常注意流浪的人身上的家當,除了一袋看來像是衣物的東西之外,大部分都是別人不要的塑膠袋和保特瓶。撿到一個空的保特瓶,他們應該都會有十分愉快的感覺,滿街散落的垃圾可能都是他們的珍寶。

人的需求如果不多,就會容易快樂。

很多人曾經羨慕流浪漢,包括美國房地產大亨川普。他講過一個笑話,當年他負債十億美元時,曾對他的妻子說:“今天我在路上看到一個流浪漢,手裏拿的杯子是空的,但我很羨慕他,因為,我知道他比我富有——至少他比我多了十億元……”

流浪可能是詩意的。《紅樓夢》裏寫賈寶玉,穿著他的大紅鬥篷向他的父親拜別謝恩後,和一僧一道再次消逸無蹤,遺忘了嬌妻美妾,誰也找不到他,我想,他應該也是當流浪漢去了。

“行雲流水一孤僧”,在文學裏向來給人最美的漂泊印象。

我沒有勇氣當流浪漢,隻能去遊蕩。

遊蕩是一種習慣

遊蕩已經成了我的習慣。心情好時去逛逛,心情不好時也是最好的舒壓方法。

隻要有四天假期,我常會選一個目的地,若沒有朋友可以同行,我就一個人去遊蕩,身上隻帶著簡單衣物用品和我的手提電腦。

我是一個天生擅長鑽牛角尖的人,有時會像一隻迷宮老鼠—樣,一直撞著同—道門,直到自己頭破血流為止。

把自己拉出來,為自己換一個地方生活,有時可以跳脫原來的困境。

任何一個可以騎腳踏車的城市,都是可愛的,就算萬籟俱寂,也不會讓我感覺無聊。

京都是我最喜歡遊蕩的城市之一。它既現代又古典,既繁華又優雅。

我會為自已租—間有大浴場和榻榻米的旅館,租一部腳踏車,帶著我的筆記型電腦。騎累了,就找一個咖啡廳寫寫稿子。

咖啡廳對作者而言是個有趣的地方。裏頭有打扮得像在玩角色扮演遊戲的日本妹妹,有愁眉苦臉的上班族,有忙著傳簡訊的單身女子,有借地方打盹的遊人。

各色行人都讓我有奇妙的想象:如果那個人是我,那麼,我會有什麼樣的故事?

為什麼這一刻,我會在這個咖啡廳裏?

也許,我也會不經意地遇到一個人,隻因一個悄悄浮在臉上的微笑,看似平淡無奇的相遇,兩個人的人生,就像兩顆彗星,因為小小的撞擊而變化了軌道,滑向一個自己也想不到的地方。

我們人生中所有精彩的故事,都是因為偶遇而發生的。許多事情在發生的當時,我們都沒辦法意識到它的意義。

人是一個城市裏最迷人的風景。每個人的背後,都可能有無窮無盡的連環故事。

跟一個日本朋友聊天,他發現我幾乎沒有“行程規劃”,把嘴巴張成了圓形。

真的嗎?他是學工程的,每一次旅行都要經過詳細規劃,至少要跟jr買旅遊券。幾點幾分搭車、幾分到飯店,完全按表操課。

“要不然,我沒有安全感。”這個大男人說。

在日本這樣的國家還沒有安全感的話,到其他地方應該會更惶恐吧。

人們多半害怕著未知,卻又常厭煩著已知。

享受小小的未知

遊蕩是為了等待小小的未知,享受小小的未知。

那是有一點安全感的未知。我在汲汲營營的生活中最好的解藥。

有時,我的遊蕩範圍擴大了一點。某一年冬天,我買了一張幾乎繞了半個地球的機票,從台北飛到德國,繞過了捷克、法國,再到北非,然後飛到意大利,從威尼斯一路玩到羅馬,再飛回來。在二十天裏頭,走過了好些陌生的城市。

有時我隻是利用三天的時間拜訪一個城市。選定一個遊蕩的地方之後,我頂多從網路上訂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