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打仗了。
周一,天剛蒙蒙亮,公雞還沒打鳴,征兵司的人就挨家挨戶上門了。
這次抽調兵員的範圍更大,家中有兄弟的,弟留兄去,家中父子俱全的,兒子未成年,父親去,兒子成年,父親還有生育能力的,兒子去。
很不幸,王瀟結婚早,雖然今年剛剛四十二,但是兒子王栩已經十八歲了。
上午,社區的醫療人員來給王瀟測試了身體條件,取了他的精子回去,下午結果就出來了,王瀟身體健康,精子活躍度高,理論上,隨時可以再生一個娃。換句話說,王瀟的身體十分健康。
這件事激怒了他的妻子李鳳蘭。這些年來,李鳳蘭和王瀟兩口子過得相敬如冰。
但是現在這個健康證明擺在麵前,就變得極其具有諷刺意味。
是我老了嗎?是我容顏不再了?老娘十八歲跟了你,現在才四十啊!
李鳳蘭盯著鏡子中自己風韻猶存的麵孔,怒火像洶湧澎湃的海水,一浪強過一浪。
王瀟使勁把自己擠進沙發的角落,用一種無可奈何、自怨自艾又飽含歉意的目光看著兒子。
“中年老男人都是我這樣!”王瀟小心翼翼向兒子解釋道。
王栩看著暴怒的李鳳蘭,同情的點了點頭。
“中年夫妻百事哀!”王瀟又歎了一句。
他剛歎息完,憤怒的李鳳蘭已經端起一杯冰涼的茶水整個潑在了他的腦袋上。時至隆冬,浮雲界的偏僻小城商州並未通上暖氣,是以這杯混合著李鳳蘭怒火和一片片冰碴子的水把王瀟澆了個透心涼,讓他不由得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慘嚎。
王栩又同情的看了像個淋透的小雞子一樣瑟瑟發抖的父親一眼,輕輕帶上門,走了出去。
雖然不幸趕上了戰火吃緊的時候,被強征入伍,但是王栩心裏並無多少怨懟,相反,他的內心反而隱隱有所期待。
災變之後,原本相互連接在一起的大陸和海洋分崩離析,變為蒼生界、磐石界、人山界和幽藍深淵四個大界,浮雲界隻是蒼生界的一個附屬小世界,浮雲界又由七個浮陸構成,血統優秀者居於上三層,血脈低賤者困於下四層。
而商州,曾經屹立上三層數萬年,如今跌落塵埃,居於最下層。
王栩通過青灰色的天幕向上看去,一團團的廢氣從頂部散溢下來,把商州的紅日襯托得有些發青發灰,就好像生了病,奄奄一息掛在天際。
“太陽是一塊浮陸的根本,太陽巡天,萬物血脈激發,競相生長,萬物失陽,則折壽而不彰。”
王栩想起王瀟有一次喝醉之後告訴自己的話。
“我們的太陽生病了!沒有了足夠的動力去支撐商州浮陸,所以,我們商州浮陸跌落到了浮雲界的最底層。”王瀟借著酒勁說。
至於太陽為什麼生病?
商州學術界眾說紛紜,浮陸太陽是聖人的學問火種,商州浮陸的太陽生病,有人說是因為商州聖人隕落天外,一身學問化成的太陽失去了源頭,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得不到持續的力量補充,隻能持續衰落。
有人說是因為原本位於第四的雲州勾結了另外兩個上三州中的雷州和寧州,聯合對商州進行了打壓排擠,在商州太陽中植入了類似於病毒一樣的東西,致使商州太陽越來越衰弱。
也有人說是因為天外戰事吃緊,商州的戰士們在聖人的帶領下,抽調了商州太陽過多的力量,去應對局勢,導致商州太陽根本受損,遲遲無法恢複。
王瀟綜合了近些年的戰事數據,比較傾向於第三種說法,王栩對此也比較讚同。因為第一種說法動搖軍心,被浮雲界軍務處聯合地方組織以間諜罪很是拿了一部分人,第二種說法又太陰謀論,以至於已經躋身上三層浮陸的雲州為了維護浮雲界的思想穩定,不得不一邊派遣禦用學者逐條加以駁斥,一邊派遣秘密警察把第二種說法的幾個領軍人物下了大牢。
除去以上三種說法,還有一種流傳甚廣卻沒人敢公開議論的說法,就是商州的太陽被強大的從聖修士抽走了部分法則本源。
因為蒼生界現在的統治者立言立功不立德,而太陽巡天,滋養萬物的同時,也受到萬物崇拜信仰,是德之化身,所以截取其法則本源融入自己的學海,就相當於替代太陽享受了萬物的信仰,用另外一種方式立德。
以這種方式成聖弊端頗多,需要不斷抽取太陽的法則本源為自己的聖途續命,同時,因為自身學問海並未完全精煉為圓融一體、流轉如意的法則池,各種神通的使用就會存在一定程度凝滯,導致戰力遠遠低於真正獨力成聖的聖人,被稱為偽聖。
但是在如今聖人不出的情況下,偽聖已經算是媧皇大世界的頂尖戰力,足以讓任何人閉嘴。
不管如何,太陽生病都是既成事實。
王栩感受著體內黯淡的祖先印記,依舊是半死不活、奄奄一息,好像商州城外荒土地上凍僵了的蛇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