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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回到省城,黎江北就聽到了孔慶雲出事的消息。

消息不是舒伯楊告訴他的,那天舒伯楊本打算直接接他去省政協,半路上突然接到電話,說是**這邊有個臨時會議,讓他去參加,舒伯楊隻好遺憾地將他送回家,臨分手時,舒伯楊叮囑道:“這兩天哪兒也別去,等我電話。”

舒伯楊的電話沒等來,卻等來孔慶雲被帶走的消息!

“這怎麼可能?”黎江北猛地從椅子彈起,他的動作嚇壞了陳小染。自從校長被帶走,陳小染整天處在惶惶不安中。好不容易等到黎江北回來,他就急忙趕來彙報了。

“黎教授,現在江大亂哄哄的,都在看校長的笑話,我都不知道該去找誰。”陳小染哭喪著臉,這些天,他在江大格外孤獨,看見誰都覺得是在嘲笑他。陳小染畢業於華東師大,後來考取江北大學教育學係研究生,也是黎江北的弟子。黎江北原來想將他留下來給自己當助手,不料孔慶雲看中了他,愣是將他調到了校長辦公室。孔慶雲競選校長成功,陳小染也前進一步,他現在是校辦教育科科長兼校長秘書。孔慶雲一出事,他的日子當然不會好過。

黎江北沒理會陳小染,這個消息太過突然,他還處在震驚中,醒不過神。過了好長一會兒,黎江北才說:“小染,我問你,校長最近跟你說過什麼沒有?”

“沒有。”陳小染搖搖頭,說完不放心,又把出事前幾天的情況仔細回想了一遍,最後確定地說:“校長最近一直在忙搬遷的事,這方麵從沒透過半個字。”

“他是沒聽到風聲還是……”黎江北像是在問自己。

“校長絕對不知情,這點我能肯定。那天我也在場,看見紀委的人,校長自己先就愣了。”

到底怎麼回事?黎江北愈發納悶,難道慶雲真的一點風聲都沒聽到?不可能,紀委不是鐵打的桶,就算他們保密工作做得再好,這種事也不會漏不出消息。或者是慶雲知道,隻是瞞著他們?

黎江北正想著,陳小染又說:“黎教授,這次真的沒一點消息,就連夏老也被蒙在了鼓裏。”

夏老?黎江北心裏一亮,連忙問:“這兩天,你去過夏老那兒嗎?”

陳小染再次搖頭,這兩天,他擔心紀委會隨時找他,嚇得哪兒也不敢去。今天他是給自己壯了好幾次膽,才到黎江北這兒來。

黎江北有些灰心,本來還想從陳小染嘴裏了解點夏老的態度,陳小染這一搖頭,他也不好再問什麼了。

“你先回去吧,這事兒容我想想。”黎江北無奈地說。他心裏盡管一千個一萬個不相信,但人真的被帶走了,這是事實。黎江北不得不慎重。聯想到去年城市學院院長被帶走的事,黎江北提醒自己,千萬不能衝動,事態沒有明朗以前,切不可感情用事!

去年城市學院院長被紀委帶走,黎江北就犯了一個大錯誤,當時他聽信院長家屬及學院個別領導的話,在案件還處於保密階段時,就帶人為該院長請願。結果後來查明,該院長以十分隱蔽的手段,先後貪汙公款五百多萬,以聯合辦學和委培名義,為六百多名公職人員偽造假檔案,變相出售文憑,收受賄賂一百多萬,而且還在私底下養著小情人。不僅如此,他還長期對該院一名女教師進行性騷擾。等真相大白後,黎江北後悔不已。後來他向校黨委、廳黨組做了深刻檢查,承認自己感情用事,缺少理性。這事兒對他影響很大,本來他是政協常委候選對象,就因這件事,政協不得不重新考慮,最後才將孔慶雲補充到常委。

等到第三天,舒伯楊打電話讓他過去。黎江北懷著十分複雜的心情,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不可能吧?”

舒伯楊的心情也分外沉重,他跟孔慶雲算得上至交,出了這樣的事兒,他腦子裏也有些轉不過彎來。

“我也希望這事不可能,但它確確實實發生了。”舒伯楊說。

“慶雲同誌我了解,他怎麼會?”兩天過去了,黎江北還是不相信孔慶雲會搞腐敗,他懷疑這裏麵有別的名堂。這兩天他反複地想,越想越覺得慶雲遭暗算的可能性大。

舒伯楊卻不敢跟他抱同樣的想法,畢竟,他是政協秘書長,他找黎江北是有重要工作談。

“黎委員,江大發生這樣的事兒,讓太多的人震驚,也給我們的工作帶來更大難度。江大是我省高校界一艘巨艦,在全國排名第11位,是教育部今年確定的重點教學改革單位,也是全國政協要調研的重點院校之一。這個節骨眼上,孔慶雲同誌卻……”舒伯楊本來是用公事公辦的口氣在說話,說到這兒,嗓子一哽,說不下去了。

黎江北沒有心思聽這些,江北大學到底有多重要,他比誰都清楚,他現在隻想知道,孔慶雲校長到底犯了什麼事兒,為什麼紀委要在這種時候將他帶走?

“能透露得詳細一點嗎?”他求助似的盯住舒伯楊。

舒伯楊輕輕搖頭。省委已經作出重要指示,關於江北大學校長孔慶雲涉案一事,目前屬於嚴格保密階段,消息控製得十分緊,除了具體參與案件的幾個人,外人很難打聽到。再說,作為秘書長,他也不能亂打聽,這是原則性的問題。可黎江北問得如此懇切,他又不能拒絕得太硬。

“江北,這事兒能不能不談?”他也用同樣懇切的態度問。

黎江北看著舒伯楊的臉,沉默了好長一陣兒,才道:“好吧,談工作吧。”

“江北啊,這次抽你參加調研組,可是費了一番周折的,你也知道,你提交給全國政協的那份提案,高層很重視,也正是因為這點,我才執意讓你到調研組來。這些年,你為政協的調研做了很多工作,特別是高校教育及改革方麵,你的提案總是能引起很大反響。不過江北,這次調研不同往常,這次是全國政協的重點調研項目,是為兩會做準備的。”

黎江北的心情慢慢沉靜下來,舒伯楊這番話,讓他意識到自己的身份,還有與身份同在的責任。舒伯楊說的那份提案,是春節前他跟金江教育界幾個委員聯手提交的,內容就是對江北高教的成果重新評估,特別是擴招以來出現的諸多問題,必須引起高度重視。裏麵還對省上興建的閘北高教新村提出質疑,特別是圍繞閘北高教新村引起的新一輪高教投資熱,他們提出了與省**截然不同的觀點。這份提案被省政協稱為“高教一號案”。收到提案後,政協遲遲不表態,後來黎江北找到省府周正群那兒,周正群也不表態,激動之下,他跟三個委員直接去找省委書記龐彬來,在龐書記的過問下,這份提案才轉到有關部門,並按程序上報了全國政協。但是時至今日,關於這份提案,私下議論的多,正式答複的文字,黎江北卻還沒收到。

當時去見龐書記的三個委員當中,就有孔慶雲。

“江北,過幾天調研組就要到了,這次任務艱巨,困難重重,你一定要把委員們的心聲反映到中央,要配合調研組,拿出最有說服力的報告。”說到這兒,舒伯楊停下來,直視了黎江北片刻,然後輕聲道:“懂我的意思嗎?”

從這句話裏,黎江北似乎意識到什麼,他忽然明白,今天舒伯楊找他,不隻是代表政協這個組織,更多的,怕是在替委員們跟他談心。他的心裏湧上一層濕熱,這些年,他在江北委員們當中,向來是一個熱點人物,也是一個核心人物,這核心不是靠權力形成的,而是靠他的熱情,還有思想。

他鄭重地看著舒伯楊,若有所悟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