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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遷工作受阻,立即引起了江北高層的注意,馮培明還在春江,就將電話打給李希民。馮培明這次沒有客氣,話說得很硬:“希民同誌,你這個廳長怎麼當的,省委定下的調子,你也敢推翻?”

李希民急忙檢討:“老領導,不是我推翻,情況你也知道,城市學院這邊,思想老是統一不起來……”

“統一不起來,我怎麼沒聽說過?”馮培明打斷李希民,“我看這不是思想統得起來統不起來的問題,而是我們怎麼貫徹執行省委決定的問題。希民同誌,你是行政主管領導,閘北新村的搬遷,關乎江北高校的穩定與發展,這個道理,你怎麼總是不明白?”

“老領導,利害關係我都清楚,隻是……”李希民似乎有難言之隱。

馮培明不管這些,他就一條,搬遷工作不能停,誰停誰負責。眼下是什麼時候?調研組就在江北,閘北新村是調研重點,有人已經在拿閘北新村跟他過不去,如果搬遷上再出問題,他這個省**主管領導,閘北新村的倡導者、項目總指揮,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希民啊,別找理由了,花點精力,跟下麵做做工作,看看崔劍那邊是不是有別的顧慮,如果有,就讓他開誠布公講出來,別搞這種雲裏霧裏的老套數。”馮培明大約覺得前麵幾句話講得太硬,會傷著李希民,遂改變語氣道。

這也是馮培明近來的變化之一,換了以前,他是意識不到這些的。馮培明到現在才意識到,以前不是自己硬朗,而是手中的權力硬朗。人隻有離開舞台,才能感覺到那個舞台有多重要。可惜,他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放下電話,馮培明忍不住又是一陣兒悲傷。為自己,也為那些跟他一樣離開政治前台的人。很久,他的思維才回到崔劍身上。

崔劍就是江北城市學院院長,原院長出事後,教育廳黨組在江北城市學院院長人選上有過猶豫,後來李希民擔任廳長兼黨組書記,提出讓崔劍挑重擔,當時馮培明是不同意的,不過他已到政協,不好明著阻止,隻是委婉地提醒了李希民。誰知李希民還是堅持己見,將崔劍報到了省委組織部。後來李希民跟馮培明作過解釋,理由有兩條:一是城市學院經曆了原院長貪汙腐敗大風波後,元氣大傷,班子裏現有成員,或多或少都受到牽連,實在找不到合適人選。二是崔劍是原金江師範專科學校校長,有管理經驗,師專讓城市學院兼並後,崔劍一直搞教務工作,此人跟原班子一直保持著距離,稱得上獨善其身,讓他出任院長,可以端正校風。

馮培明對他的解釋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隻有一點,為什麼自己費盡心力將李希民扶植到教育廳廳長的位子上,李希民屁股還沒坐穩,就敢繞開他的意見行事?對此李希民是這樣說的:“老領導,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城市學院這盤棋,實在不好下。”

“哪盤棋也不好下!”那天馮培明用這樣的話警告過李希民。果然,李希民收斂了,此後諸多事,都是先到他這兒聽取意見,回去再拿主意。然而,馮培明終究還是意識到,這種彙報跟過去的彙報已完全兩樣了,過去是他隻要一猶豫,下麵的人就會立馬變調子,現在呢,盡管李希民等人也表現出足夠的尊重,但也隻是尊重而已,並不因為他的態度而改變什麼。

馮培明隱隱覺得,最近,李希民這邊,又有點不大對頭,他一時也把握不準。會不會……馮培明不敢想下去,如果事情真的朝那個方向發展,他也隻能默默吞飲苦酒了。誰讓他當初把閘北新村想得太樂觀,非要力排眾議,拍著胸脯向省委保證,一定要在閘北建起一座跟國際接軌全國一流的高教城呢?現在看來,是他錯了,凡事不可太激進,激進就是冒險,就是缺少科學精神。這些,他都想到了,但是,想到是一回事,承認又是另一回事。他知道,龐書記一直對閘北新村不表態,不肯定也不否定,就是在等他反省,等他主動承認錯誤。

這個錯誤,他能承認嗎?如果承認了,豈不讓夏聞天等人笑他一輩子?笑倒也罷了,誰愛笑就讓誰笑去吧,他馮培明管不了,問題是,一旦承認,閘北新村所有的過失,包括那些藏在背後的黑幕,會不會都成為射向他馮培明的箭?

怎麼會有那麼多黑幕呢?馮培明想不通,當初,他可是盡心盡力去做這項工作的啊,怎麼就會讓別人鑽了空子?

用人不當!馮培明猛地就想到這個詞,緊接著,一張臉在他腦子裏浮出來,不,不是一張,很多張。這些臉,當初是怎樣的忠誠啊,怎樣的對他信誓旦旦啊!

敗筆,真是敗筆。馮培明懊惱極了,自己怎麼會留下這麼多敗筆呢?

李希民沒敢耽擱,跟馮培明通完電話,第二天他便找崔劍談話,誰知這場談話,卻將李希民逼到了一個更加危險的境地!

崔劍明確表示,城市學院不搬,不但不搬,他還提出一個相當苛刻的要求:重新評估和論證搬遷方案,並在社會上廣泛公示,征求社會各界意見。同時,對原江北城市學院跟萬河實業簽訂的工程施工合同進行評審,看合同中是否存在有違公正公平原則的內容和條款。

未等崔劍說完,李希民頭上的汗就下來了!

他判斷得沒錯,崔劍不搬是假,他是借搬遷製造矛盾,進而將矛盾引到跟萬河實業的合同上。其實他講的公示和征求意見都是托詞,是擋箭牌,真正的目的,就是想把焦點引到萬河實業上!

這步棋,走不得啊——

李希民掏出紙巾,連著擦了幾次汗。末了,端起水杯,一口氣灌了下去。

李希民擔任教育廳廳長和黨組書記之前,曾是教育廳副廳長,閘北新村領導小組成員,兼辦公室主任。也就是說,關於萬河實業跟江北高等院校之間的合作,他都一清二楚。閘北高教新村一大半工程,都是萬河實業承建的。萬河之所以能拿下如此多的合同,首要的一條,就是敢墊資。誰都知道,閘北高教新村是在資金嚴重不到位的前提下破土動工的,按馮培明當時的話,就是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資金不是問題,思想才是問題。有了敢於發展敢於創新的勇氣和膽量,閘北新村的資金就能解決。這也是馮培明當時在項目論證會上講的。

馮培明給出的第一條辦法,就是找施工單位墊資搞建設,邊建設邊找投資。就這一條,就把其他參與競標的施工單位全給擋在了紅線外,最後隻剩下萬河一家。

然而萬河不是傻子,萬氏兄妹在建築這條河裏這麼些年,能到現在這個規模,不能不說他們有超人的智慧和過人的膽量。萬河提出的條件是,讓建設單位以原有土地作抵押。也就是說,萬河替高校搞了工程,高校如果不能按期支付工程款,萬河將拿高校在城區的校址和土地抵押。

真正的落腳點在“土地”兩個字上!

還有,閘北新村已經規劃或劃撥給高校的土地,萬河享有部分處置權。也就是說,當舊校址土地作價後仍不能償還工程建設款時,萬河可以拿閘北新村的土地抵押。

兩邊都是土地,而高校對土地是沒有處置權的,土地屬於國家。萬河跟高校簽訂的合同,嚴格意義上來說,都是違法合同。這點,萬河清楚,高校也清楚,作為主管部門領導,李希民更是清楚。

大家都清楚,可是大家都要湊齊了來犯這個錯誤,李希民心裏,就不隻是疑惑了,是怕,是比怕還要嚴重的感受。閘北新村雖然是一項具有重大戰略意義的工程,但真要追究起來,漏洞或是後患還是不少。

現在崔劍就站了出來。他成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第一個敢於向規則挑戰的人,也是第一個向**發難的人!

李希民想,崔劍敢講,是因為合同不是他當院長後簽的,或者,他當院長後,仔細研究了合同,終於發現,高校跟萬河,在這項事關百年大計的重大戰略工程麵前,都抱了可怕的投機心理。

“崔院長,這事,這事……”李希民捧著水杯,有些張口結舌。

“李廳長,這不是我崔劍個人的意見,是全院教職工的意見。另外,閘北高教新村這樣搞下去,是有悖最初建設原則的,也是國家法律所不容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