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外。
月亮不太亮,星星也很少,四周黑黢黢的。
阮椒剛給爸媽上過墳,正垂頭默默地走在小路上,周圍的冷風嗖嗖地從薄襯衫中穿過,吹得他透心涼。『摸』了『摸』手臂上冒出的雞皮疙瘩,他頭皮發炸,加快了腳步:“老爸老媽保佑我,孤魂野鬼別找我,老爸老媽保佑我,孤魂野鬼別找我……”
“呼——嗚——”
一陣詭異的風聲傳來,阮椒下意識地抬起頭,就看見一個距離他越來越近的黑影,正砸向他的腦門兒。
“啪。”正中紅心。
下一秒,阮椒毫無抵抗力地暈了。
·
還是那麼漆黑的夜,還是這麼荒涼的野外。
阮椒看著飄浮在自己麵前的那塊墨『色』的大印,表情一片木然。
烏黑烏黑的大印上隱隱帶著紅『色』的印泥,樣式古拙,神神道道的,如果不是它邊緣圍著一圈很淡的白光,都得跟夜『色』融為一體了。
阮椒的視線從印上移開,默默地低下頭,冷不丁地朝肚皮那兒伸了一下手。
穿過去了。
他再看向地麵。
那兒還躺著個自己,臉『色』白慘慘,腦門兒還有個血糊糊的大窟窿。
一、片、死、寂。
阮椒崩潰:“這是直接把我砸死了啊!我一個孤兒才剛上大學呢我容易嗎?不就回來給爸媽掃個墓嗎,怎麼就給砸死了?!高空墜物負不負責的!”
喊完以後,阮椒又泄了氣。
他大喊大叫有什麼用?這印也不能說話。
——但事實證明,大印它雖然不能說話,卻能以另一種形式叨『逼』叨。
隻見前方大印緩慢地旋轉了一下,一道白光“唰”地衝過來,阮椒魂體上那個窟窿就逐漸消失了,屍體上的窟窿也同步消失了。
然後大印的叨『逼』叨就正式開始。
叨的內容如下:
天地末法,人族大興。
魑魅魍魎苟延殘喘,鬼鬼祟祟;大小妖怪缺乏靈氣,躲躲藏藏;玄門的傳承基本斷得差不多,剩下全是小打小鬧;神仙那邊則死光了,唯一留下來的有且僅有這方城隍印。
城隍印裏就剩一點兒靈,本著用最後的生命為神道發光發熱的理念,它用最後一點兒力氣隨便一砸——那點兒靈把它自己給砸散了,阮椒也被碰瓷了。
聽叨至此,阮椒的表情漸漸消失。
城隍印繼續叨『逼』叨。
它表示它也不是故意的,從古到今,城隍爺他都是陰官兒啊,陰官兒那當然都是已經死球的,就算偶爾召個活人暫代吧,也是勾了魂過去,真的活人他幹不了這活兒。阮椒呢,既然被砸了那就想開點,多攢點信仰、功德什麼的,還是可以活過來的嘛。『騷』年!城隍印封百鬼了解一下,一聲號令萬鬼齊發爽不爽?簡直立馬就走上了人生巔峰!當然不攢也不勉強,隻是可能就這麼涼了而已。
阮椒鬼臉發青:不幹活就要涼,這是被砸死了還要強製上崗啊,良心不會痛嗎?!
然而城隍印的靈翹辮子了,且並沒有良心。
長長吐出一口鬼氣,阮椒努力地自我安慰。
往好處想想,他從小到大運氣一直差到爆,走路崴腳騎車摔跤喝口水還能嗆喉嚨呢,幾個同學打打鬧鬧屁事沒有受傷的總是無辜的他,這回腦袋被砸了這麼大個窟窿都沒死透,也算轉運了不是?還白撈了個神職,不至於做個孤魂野鬼。
好半天以後,阮椒覺得安慰很到位了,才朝那碰瓷的玩意兒招招手——“嗖”一聲,城隍印飛過來,懟進他的腦門子裏。
然後,他安靜地坐在自己的屍體上,打個哆嗦,默默地躺了下去。
幾秒鍾以後。
屍體有了很微弱的呼吸,兩隻瘦瘦的胳膊慢慢地撐了起來。
慘白的月『色』下,清瘦少年的臉『色』依舊白慘慘,邁著僵硬的步子,吃力地、一點點朝著前方挪動……其實,他並不想搞得跟詐屍一樣,但仔細想一想,沒『毛』病,他就是詐屍了啊!
沉默三秒鍾,白慘慘的少年繼續挪。
算了,至少還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