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放肆。那笑聲清脆歡快,極富感染力,讓這片暗沉沉的暮『色』霎時生動了不少。
郭信文心道,難怪人們都說少女的笑聲如銀鈴。今日一聽,果真如此。
換成別的女孩,他肯定會覺得對方輕浮失禮,欠缺教養。可是對著敏真,郭孝文反而覺得一陣享受。
算了,人心也並未長在胸腔的中軸線上。
“來吧。”郭孝文伸出胳膊,“我送你回宴會上去。”
敏真挽住了他的手臂,大大方方地吊他的膀子。
因為她並沒有把他當作一個富有魅力和財富的成熟男人,所以她毫不扭捏作態。
她真的長大了。郭孝文深深感慨。
當年的小女孩隻到郭孝文胸口,雪藕似的胳膊,似的麵孔。
今日敏真穿一雙坡跟涼鞋,已到郭孝文的耳根高。桃心似的小臉,輪廓清秀分明。胳膊依舊圓滾滾,但那是青春少女才有的飽滿健美。
她不再是當年那個穿著蓬蓬紗裙,一聲尖叫害得自己至今都有些洗不清的小丫頭了。
她穿著名設計師高定的小禮服,舉止矜持、穩重,已對成年人的社交舉止了如指掌,從容應對一切。
烏黑如雲盤著,耳墜上掛著一顆小小的珍珠耳環,綴著一圈碎鑽,隨著她轉頭輕輕搖晃,在幽暗中一閃一閃。
她身上還散發著一股淡而清甜的香氣,也不知是香水,還是少女的體香。
郭孝文幾乎感激:幸好她不像有些女孩,迫不及待想成熟,塗脂抹粉,噴滿香奈兒五號。她安然地隨著時光的節拍來走。
敏真的唇上或抹了胭脂,或沒有,總之豐潤而飽滿。額角還滿是細細的絨『毛』,鼻尖上浮著一層亮晶晶的汗珠。
她是幹淨清爽的,像一朵初綻的荷花。雖然身體長大了,但成年人的市儈還未來玷汙靈魂。看著她的笑臉和明亮的眼睛,便覺得哀苦的人生還有希望得到救贖。
“這些年過得怎麼樣?”敏真問,“真的去南美扛槍去了?”
郭孝文嗬嗬笑:“怎麼可能,我是少爺,哪裏需要我親自扛槍?”
但是他麵孔有著經曆過滄桑的粗糙,那是被烈日曬過,被風霜捶打過留下的痕跡。他手掌骨節非常寬大,方才捂住敏真的嘴時,敏真感覺出掌心滿是厚厚的繭子。
在敏真眼中,郭孝文的變化亦很大。
那個頑皮叛逆,老大不小還如少年般稚氣天真的人,在短短五六年裏就具有了超越年齡的成熟。
他顯然不會再同自己鬥嘴較勁兒。他言語謹慎、心思內斂,時刻都保持著一種身處狩獵場的警惕。
那個曾經位於兄長的羽翼下,不肯長大的彼得潘,終於長大了。
“你呢?”郭孝文問,“有男朋友了嗎?”
敏真搖頭。
“你舅舅不讓你談戀愛?”郭孝文問,“我侄女,就我大哥的女兒,還小你兩歲呢,都有個小男朋友了。現在你們這些孩子都早熟。”
“戀愛是命運的安排,和長輩是否允許沒關係。”敏真煞有介事,“懂得戀愛是什麼,同談戀愛,是兩回事。知者未必會呢。”
“那你顯然懂得很多理論。”郭孝文笑道。
“愛情的道理又不複雜。”敏真側頭朝他望,“愛情來了,你不談也要談。那是命中注定的,無處可逃。”
像她舅舅和顧元卓,各自都曾有過精彩的生活,偏偏遇到彼此,就認準了對方。哪怕經曆驚濤駭浪的挫折,和長達數年的分離,他們依舊屬於彼此。
郭孝文心中一陣輕輕『蕩』漾。從未有人和他說過這樣的話,沒人和他討論過愛情。
他沒有愛過人,也許有人愛過他,他不確定。即使如此,他也訂婚了,要娶一個心不在焉的女人。
他更感慨,他居然會有和這個小女孩一本正經討論愛情的一天。
“你會在國內常住嗎?”敏真問。
“很少。”郭孝文說,“我現在負責整個美洲的生意了。你呢?”
“下半年會回美國繼續念書。”敏真說,“嘿,你可以來美國找我玩呀。我一直想找人同我去大峽穀徒步,你看起來會是個可靠的同伴。你簡直可以徒手打土狼!”
“邀請我一起旅遊?”郭孝文鬼使神差道,“小姐,你的名字要是同我郭孝文在一起,對你的名譽可沒什麼好處。人們會誤會我們的關係的。”
這話有著微妙的曖昧,換作別的女人,聽了多少都會有些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