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劍獨佇林中,回憶起許多人與事,望著遠山崢嶸,雲霧變幻,他慢慢整理思緒,似乎想通一些道理,又似乎有些想不透……也不知站了多久,正打算回去,卻見程漱玉的身影從霧中緩緩行來!
她走到跟前,半晌不言,隻是哂笑。古劍忍不住問道:“你笑什麼?”程漱玉笑道:“我來看你呀!發了這麼久的呆,到底想了些什麼?”古劍騷著頭道:“我回想許多舊事,許多道理,有些體悟,也有些迷惘。好像世上有許多話,聽來都極有道理,卻互相矛盾。”程漱玉道:“怎麼說?”古劍道:“例如青城派的貝師叔公常言:”世事難料,勝了未必是福,輸了未必是禍,何必計較?‘狐九敗前輩卻說:“人生苦短,求強求勝,超越巔峰,舍我其誰?’這兩位都是我十分景仰之人,說的道理卻南轅北轍。”
程漱玉笑道:“你就愛胡思亂想,顧慮太多。我的腦子就簡單的多,隻管自己舒不舒暢,甘不甘願,隻要無愧無悔,別人想什麼說什麼,倒也沒那麼要緊。”古劍猛然思道:“為了準備這場試劍大會,自小吃足了苦頭,受盡了羞辱,好不容易練出一點成果,一切榮辱成敗,就看明日一戰,就算不為古家,不為殘幫,為了自己,也不該怯戰!”說道:“你說的有理,反正風師兄的武功深不可測,即使奮力一搏也很難取勝,何必煩惱那麼多?”
程漱玉道:“是嗎?剛出道時,你可曾想過自己能有打敗四大統領的本事?”古劍搖頭,思道:“那時遇到的對手一個比一個厲害,若未交手,恐怕都以為自己打不過他們,結果卻是一路過關斬將。似乎一個人能有多太的能耐,若不嚐試,連自己也不甚清楚。”
程漱玉又道:“你慢慢想吧!還有一個朋友想見你,我去換他過來。”說著往林外走去,走了幾步,忽然回眸一笑道:“告訴你唷!我拿了一半的家當,在忘憂坊下了幾千兩的注,你可不能輸啊!”“原來她嘴巴雖常笑我劍法胡亂,其實心裏倒不看壞。”古劍忽地一陣溫馨,信心不知不覺的又添了幾分。
程漱玉影子方消失在薄霧中,立刻又出現一個高瘦的身影,古劍定睛一看,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張臉,卻又覺得此人步履神采有幾分熟悉。那人來到前方,開口便道:“古劍,回答我問題……”古劍叫道:“你是狐前輩!”他聽不見語氣,但此人犀利的眼神與倨傲的嘴角叫人永生難忘,豈有不識之理?
狐九敗稍露驚色,道:“怎麼這麼快就穿了幫?莫非這女娃兒的易容術太過馬虎?”古劍笑道:“程姑娘的易容術微妙微肖,隻是前輩舉手投足間所流露出來的霸氣太盛,再加上晚輩對您十分熟悉,才能立即察覺。”
狐九敗道:“原來如此!看來得再學學一般江湖膿包說話的模樣才行。”說完清清喉嚨,試著把眼光放溫和些,柔聲道:“古少俠,老朽能否向您請教幾個問題?”說完全身汗毛直豎,別扭極了!思道:“我還是裝聾作啞,沒事少開口的好。”古劍忍住笑意,說道:“請說。”
狐九敗道:“關於魏範之戰,你有何看法?”他又回複本性,語句簡潔有力,神態自信威儀。古劍也正經的回答道:“我覺得這兩個人都是頂尖高手,以劍術而言,恐怕差距極微。範浚之所以慘敗,主要是輸在臨場應變,而非技不如人。”
狐九敗道:“他犯了那些錯誤?”古劍道:“剛開始時,他似乎有些低估對手,隻想盡快擊潰對手,少了一點耐性。當他發現對手以普通的劍招唬弄自己,未能沉得住氣,盛怒之下將最厲害的劍招提前使出,卻難以控穩劍勢;後來發現所有能用的招術都使完仍未能取勝,開始慌亂起來;等對手的使出絕招,見到殲龍劍法如此聲勢,卻又心虛了!”
“說的好!這傲、急、怒、慌、虛正是比劍者的五大禁忌,他全犯了,豈有不敗之理?”狐九敗感到滿意,又問了第二個問題道:“明日之戰,你有幾分把握?”
古劍略一思忖,正色道:“大概隻有三分贏麵吧!”狐九敗道:“很好!每次比試之前,都認為對手比自己強一些,才能時時提醒自己,不可犯下任何過錯;也惟有如此,才能激發出自身全部的潛能,以十二分的力量克敵製勝!”
狐九敗又問:“你現在的心情,是‘想贏’還是‘怕輸’?”古劍道:“有何分別?”狐九敗道:“差別可大呢?想贏的人心中充滿求勝的欲望,出招必然積極專注,即使麵對劣勢,亦不輕言放棄,堅持至最後一刻。怕輸的人心中充滿對戰敗的恐懼,使劍必然瞻前顧後,慌亂緊張,自然非敗不可。”
古劍楞住了,隻覺得自己責任很重,壓力極大,一時之間,也分不出是想贏的多,還是怕輸的多。狐九敗道:“壓力大自然會怕輸,關鍵在於比試當時能心澄意明,把怕輸的心緒轉成想贏的意誌,壓力就會變成助力。這是你最後一關的修煉,希望還來得及。”言畢轉身離去。
古劍再三咀嚼話中之意,天色漸暗,緩緩步出樹林,卻見郭綺雲還在林外等候,拉著妻子的衣袖,一起走回木房。
七月初四是求劍賽的最末一天,三十二名劍缽捉對廝殺,取出十六名各組的劍首。一般預料,魏宏風必是所有劍首中的狀元;調換至幹組的範浚即使曾敗在魏宏風手下,仍毫無疑慮的將成為榜眼;至於求劍賽的第三名,預料會出現在離組。這組的劍首將由閭丘允照與柳安太一較高低,也是今日所有比試中,可能最為精采可看的一場龍爭虎鬥。
盡管比試安排在三爺海的第三場,卻吸引不少人提前占位,以至於其他場地乏人問津,包括二爺海第一場魏宏風與古劍的比試,因為大家認為古劍很難撐過五招,比試的差距懸殊,毫無可觀之處。
古劍來到試場時,與殘幫四老及妻子站上迎劍台等候。觀劍的人比起首日,隻能算是稀稀落落。其中殘幫、青城派全員到齊,分聚兩邊;不再是劍主身份的爺爺和爹滿麵愁容,與洪承泰、楊繼等人坐在近處;遊氏兄弟、胡遠清則夾雜在人群之中。這些人群,有的是準備下一兩場比試的劍缽及親友;有的人卻是專為了魏宏風而來,這些景慕者有男有女,如峨嵋派的杜天君,隻要能多瞧幾眼魏宏風便心滿意足,豈會在乎比試精采與否?
古劍雙目隨意轉了一圈,注意到幾個陌生人,隻覺得這些人的眼神都有種說不出的陰鷙,忽然想起四大統領,思道:“程姑娘說他們都易容上了山,不知會不會來看這場比試。”想到這裏略一回頭,背著藥箱的侯程二人就在後方不遠處,對著自己微微一笑。看著關心自己的人都到了,古劍心中暖洋洋,原本浮亂的心緒也慢慢沉定下來。
時刻一到,戰鼓鳴擊聲中,古魏二人躍上試劍台,互行一禮,古劍道:“風師哥……”魏宏風道:“阿劍別害怕,拿出本事來!”說著長劍出鞘,一招“回風驚鹿”橫切而出,從逐鹿劍法第一招起頭,依序練起青城劍法!
即使是青城派最為粗淺的逐鹿劍法,由魏宏風的妙手使來,硬是較別人多了不少變化與威勢,先前兩位對試的劍缽,連一半的招數都撐不下去,便敗下陣來。仍念舊情的魏宏風不知古劍的武功大有精進,想讓他多走幾招,不致輸的太過難堪,開始時略有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