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離開,春節(1 / 2)

“建鬥,在說物理之前,我想先問你一下,你聽過‘費思迦’這個詞沒?”譚良棟在後世學得是工科,物理力學是必修科目,當時他在學物理無聊之際,便去了解了一下“物理”一詞的由來。在萬曆年間,即隆萬大開海之後,大批西方傳教士抵達中國,和明朝士大夫接觸頗多,便產生了很多舶來詞,“費思迦”就是根據物理學Physics音譯過來的。

這個問題難倒了盧象升,盧象升雖是江南人士,但絕大多數時間基本都是窩在家裏讀經義,連傳教士是什麼都不知道,更不用說知道“費思迦”是什麼。“良棟,你就別賣關子了,直說吧。”

譚良棟感慨了一下這時期中國自然科學的空白後,繼續道:“物理,即事物運轉的道理,包含了數學、天文學、醫學、農學等一切已知未知世界的科學。王陽明先生的格物學也在物理學的包含之中。”

盧象升聞言點頭道:“《淮南子》中曾有一言,‘耳目之察,不足以分物理’,倒和你所說的物理之意相近。”

“的確如此,但我所說的物理更多的是指世界萬物的客觀規律,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或改變。”

“這……”盧象升臉色有點變化,晚明心學大盛,講究道理皆在己心。聽到譚良棟這帶有很濃厚的荀子色彩的話,盧象升不由得用自己所學反駁道:“心無外物,物以心生,若自己本心不存,這天地萬物的規律何在?”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更不為人心所改變。“譚良棟也反駁道。

這是唯心主義思想與唯物主義思想的碰撞,也是大行其道的儒門理學和被斥為異端的荀氏學說的碰撞。當然,這兩人對心學和對荀子的認識還隻是停留在一個表層,某種情況下隻是為反駁而反駁。晚明心學內容龐雜,分支眾多,各個階層的代表思想都有,荀子的思想也是如此,其主張不單單有孔孟之說,還糅合了同期法家、墨家、雜家的一些主張。

盧象升陷入了沉思,顯然是在想著如何反駁譚良棟。譚良棟不想搞學術爭論,便對盧象升直言道:“建鬥,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天底下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更何況人,求同存異即可。”

“求同存異,當如此!”盧象升聞言,眼前一亮。

“物理大概就是這樣。那何為化學?顧名思義,即為‘變化的科學’,以研究物質的變化為主。比如正在窯洞裏燒得煤,產生了熱量,冒出了煙,燒完後成了灰,這中間煤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即為化學。”

盧象升點點頭,說道:“這化學看來要比物理純粹啊。良棟,那你說的技術具有改天換地之能,又如何理解,你能說個例子嗎?”盧象升覺得自己還是聽例子明白得快,光聽一些大而上的東西很容易和自己現在的認知發生衝突。

“技術,確實具有改天換地之能。先秦時代,鐵器未流行於天下,一夫耕作三畝地已是極限。到漢朝,鐵器流通,鐵農具盛行,一夫可耕十畝乃至二十畝。這中間,冶鐵技術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先人們利用鐵農具把不毛之地和蠻荒森林開墾為畝畝農田,改造天地,這冶鐵技術不就有了改天換地之能嗎?”

“是這個道理。”盧象升腦海裏回想起自己看過的各代史書,確實是如此。當然,這話裏包含的今人勝過古人的思想被盧象升忽略,這與當世儒家所尊崇的懷古相悖。同時,他想到了更多,鐵農具的推廣使用,不就是那生產工具的變革,農夫耕田數目的擴大,不就是生產力的發展。在盧象升心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自己眼前的譚良棟,他是否心中有他自己的一套思想體係,真是可怕。

譚良棟若是知道盧象升心中所想,絕對會大吃一驚。作為一個經受過現代教育的人,譚良棟的思想、價值觀都是與現代社會相適應的,也就是匹配於一個高度工業化的社會,這種和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下培養出來的盧象升所具有的思想截然不同。因此,譚良棟的思想,在這個時代是獨一份,而在他的心底,隱隱有一種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衝動,那就是把自己現處的這個時代,改造為自己所熟悉的後世,隻有這樣,他內心的最深處才會平靜。

盧象升雖然得到了譚良棟的解答,但他內心深處的疑問卻越來越多,不過,此時夜已深,盧象升不再好意思打擾譚良棟,便跟譚良棟提出告辭,回到後坡給自己安排的睡覺處,躺在炕上,難以入眠。盧象升除了思考譚良棟說的一些話,他也在揣測譚良棟這個人,揣測譚良棟的學問從何而來,揣測譚良棟這樣的人身在“岢嵐盜”會給這片地方帶來什麼樣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