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名太監的語聲落後,阮明玉往前邁出兩步,她低垂著眼簾福身行禮道:“臣女阮明玉拜見陛下,吾皇萬福金安。”
因穿的身形臃腫,阮明玉行禮的姿態,便完全看不出來優雅美感,口內的唱喏之詞,更是沒有任何柔媚婉轉之意,所以,老周公公,還不趕緊替你家主子宣布撂了她的牌子。
她就是打一輩子光棍,也不稀罕進宮當什麼鬼皇妃。
哪怕點她當皇後,她也不樂意。
“會寫字麼?”
阮明玉正等著周海德公公的天籟之音,冷不防,卻有一道清冽淡漠的男音灌入耳孔,阮明玉微怔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應該是嘉隆帝在和她說話。
“臣女愚鈍,會寫一些。”身為侯府貴女,阮明玉縱算不通詩詞書畫,能識寫幾個字還是很正常的,畢竟優越的家庭條件擺在那兒,想完全做到目不識丁,著實有些不太可能。
關於這一點,她不能撒謊隱瞞。
阮明玉剛言罷,就聽上首的嘉隆帝再開口:“你隨意寫幾個,朕瞧瞧。”
候在牆角的數個小太監,一聽嘉隆帝這話,便趕緊著手搬抬早備下的書案紙筆。
宮廷大佬選看秀女之時,有時理也不理,有時會閑聊幾句,有時也會考較秀女的才學,比如寫字、算術、樂器、詩詞歌賦等等,上一輪參選時,宣武帝隻和原主聊了不少話,什麼才學都沒考查。
而嘉隆帝既和她說話,又命她當場寫字,這明顯不是叫她隻打醬油的征兆啊。
阮明玉心頭一動,無端的有些心情煩躁,她立即毫不猶豫的開口貶低自己:“啟稟陛下,臣女的字跡拙劣,實在難登大雅之堂,隻怕有汙陛下的聖眼。”
“無妨,寫吧。”麵對賣力貶損自己的阮明玉,嘉隆帝隻丟過來這四個字。
阮明玉無奈,隻得答應下來。
桌案之上,鋪著一大張雪白細膩的宣紙,案頭擺著一方硯台,其內濃墨烏黑,潤澤發亮,筆架上全是粗杆大毫,阮明玉眉心一跳,這是叫她寫大字啊。
抬手抓過一隻大毫,阮明玉微一沉吟,開始落筆。
片刻後,阮明玉擱下手中之筆,垂眉斂目道:“陛下,臣女寫好了。”
嘉隆帝沒吭聲,侍立在他身旁的周海德公公開口道:“呈上來。”這時,負責搬抬書案的內監過來兩個,一人拈著宣紙的一邊,小心翼翼地呈送到嘉隆帝眼皮子底下,嘉隆帝一眼掃去,隻見四個大字,個個筆力不足,形狀幹癟,毫無圓潤飽滿的氣勢,果然是難登大雅之堂。
“為什麼寫‘國泰民安’這四個字?”嘉隆帝淡淡開口問道。
阮明玉恭聲回稟道:“方才在偏殿等候宣召,臣女看到一塊‘國泰民安’的匾額,是以寫了這四個字。”
“很好。”嘉隆帝不辨喜怒的聲音響起,“留下。”
沃特?!!!!
嘉隆帝,你特麼是不是個智障!
當聽到那兩個字正腔圓的‘留下’時,阮明玉仿若被雷劈了一般,什麼不可直視天顏的封建規矩,被她完全拋在了腦後,她豁然抬起眼睛,直直望向嘉隆帝。
被阮明玉清亮如水的眸光直視凝望,嘉隆帝微微蹙了雙眉,卻沒有斥責她放肆無禮,隻一派波瀾不驚的淡然回視。
“兵部尚書阮茂才之嫡孫女阮明玉,留牌子,賜花。”兩個人的對視狀態,被周海德公公高亢嘹亮的尖細聲打斷。
一朵由絹紗堆製成的海棠紅宮花,被捧到阮明玉眼前。
阮明玉收回目光,接過宮花,然後麵無表情的謝恩,歸列。
四十二號秀女是大理寺少卿家的姑娘,嘉隆帝連一個字都沒說,她就被周海德公公宣布撂了牌子,麵君見駕完畢,三人再次統一磕頭謝恩,這才按序離開春景正殿。
一出春景殿,阮明玉就捏著碩大宮花,步子極快的朝宮外奔行。
汪弘川,你這個狗皇帝!
阮明玉心中怒火滔天,若非怕給阮家招來麻煩,她早把手裏的這朵破花,當場摔倒汪弘川臉上去了,你特麼當她是貨架上的物件兒,你想要就要呀。
選秀已經進行了一半,作為第一個拿著宮花走出順安門的秀女,阮明玉收到神色各異的目光無數。
順安門門口,看到阮明玉手裏捏著一朵宮花出來時,阮明開的瞳孔頓時一緊,這一怔愣的功夫,抱著狐裘的夏荷已先急急迎了上去。
“明開,你怎麼來了?”阮明玉努力平複著暴怒的心緒,任由夏荷給她披裹上狐裘。
阮明開抿了抿嘴唇,一張俊臉繃的跟棺材板似的:“你出門後,娘還是放心不下你,所以叫我來宮門口等消息。”關於阮明玉第二次參加選秀,阮家高層的猜測無數,最恐怖驚懼的一個猜想是,嘉隆帝不願叫曾背負過準皇後之名的阮明玉活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