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曦同一晚上都睡的不大安穩,頻頻驚醒,卻一點兒夢都沒做。
月光從窗簾縫隙間透進來,白得發藍。
待得這點藍光一點點消散,換做緋紅摻金的朝曦,許婧媛才帶著早餐過來。
情書——不,信,當然是沒找到的。
畢竟,已經過去十幾年了。
許婧媛工作向來盡職,不去交流學習了,就開始回學校上課。今天急匆匆把早飯給楊曦同送來,送完立刻就要回去管早自習。
楊曦同問:“你怎麼回去?打車?”
許婧媛擺手:“你好好養著,媽媽走了。”
楊曦同撇嘴,看著人消失在門口,眼珠子一轉,撥了電話給江儼然:“江醫生,我媽現在要趕去上班,快遲到了哦。”
江儼然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悶聲道:“明白了。”
楊曦同掛了電話,趁著護工來整理床鋪,挪到輪椅上,被推到了窗戶邊。
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了,她瞅著樓底下看了很久,才看到許婧媛拎著包,從大樓底下出來。
眼看著她就要走出病區了,斜刺裏一輛車子搖下車窗,探出了一個模糊的腦袋。
許婧媛站定了,似乎是在跟那人說什麼。車門打開之後,楊曦同才確信那個人是江其儒。
兩人站著聊了兩句,江其儒開了車門,許婧媛便坐了上去。
沒多久,車子就被人流和車流淹沒了。
楊曦同心情複雜地靠回到輪椅上,長長地哀歎了一聲。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啊——
人有獨占美好的本能,有追逐幸福的本能,更有因為某個自己在乎的人,而放棄追逐這些的本能。
許婧媛當年是這樣,她如今也是。
人也和隨處可見的各種植物一樣,有些適合被養在玻璃花房裏綻放,有些敢於從石頭縫裏尋找生長的空間。
楊曦同一直覺得,許婧媛就是應該被好好保護在玻璃花房的女人。
父親在的時候,有父親嗬護;父親不在了,還有她楊曦同。
潛意識裏,楊曦同並不覺得自己比父親差——父親能做的,他當然也能做好。
吃過飯,又到了例行打針吃藥的時間。
楊曦同覺得真是奇怪,怎麼每張病床的人,都有這麼多藥要吃,這麼多鹽水要掛,這麼多體溫要量。
之前做了手術,她一個人在家,也就那麼粗糙地養著……
她正想得出神,病房門突然被推開了。
她以為是李小佳,抬頭看到的,卻是穿著白大褂的江儼然。
小江醫生一臉嚴肅站在門口,正迎上緋色的晨曦,落了滿頭滿臉。就連因為拿著文件夾而微微蜷曲的手指,都被映得有點發紅。
要按李小佳的形容,大約就是剛剛上籠的活蝦,還沒熟透,但已釋放出了“好吃”的信號。
但楊曦同不是過盡千帆的李小佳,她隻看到長大的“貝貝妹妹”凜冽的眼神,漠然的表情。
看著不像來探病或串門的客人,反倒像是查房的嚴厲主治醫生。
至於他臉頰上的那點微弱的泛紅,要麼是爬樓梯爬的,要麼是被太陽光照的。
看,連白大褂都有點紅彤彤的呢。
這樣石頭似的人,居然也曾經給自己寫過信。
楊曦同忍不住感慨:真是……男大十八變啊!
江儼然冷冰冰的把整個病房都掃了一遍,又走到病床床尾前拿起護記錄來看,隨口問:“早飯吃了什麼?”
楊曦同眨巴眼睛:“骨頭粥。”
“嗯。”江儼然點了下頭,放下記錄單,又來看她小腿上的刀口恢複情況。
楊曦同本以為他是來討論父母的感情進展的,見他這麼認真,又覺得自己似乎誤會了。
人畢竟給自己開過刀呢,小時候還受過自己照顧。
照顧一下自己,似乎也沒什麼不對。
檢查完傷口,江儼然總算開口了:“你早上……找我是什麼意思?”
楊曦同詫異:“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