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道歉?”
這怎麼說得出口?
楊曦同張口結舌,徹底凍住了。
江儼然卻一點不覺得不好意思,瞥了眼大廳的電子屏幕,催促道:“快啊。”
楊曦同咽了下口水,含糊道:“我先回去了,護、護士該找我……”
“出都出來了,急什麼。”江儼然一把拽住輪椅,改了個方向,“一會兒我忙完了,帶你回去。”
楊曦同呆坐在輪椅上,看著眼前人流朝後褪去,腳下車輪骨碌碌轉動。
莫名的,就有股熟悉感。
是了,當年小江儼然住院的時候,大人也是這樣推著人在走廊裏挪動的。
作為罪魁禍首的她當然沒那個身高和力氣去推輪椅,但是……她自己給自己找了個湊邊上講笑話逗人開心的差事。
楊曦同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自己當年到底說過些什麼,輪椅上的小江儼然,又到底笑了沒有。
“這裏人少,你可以好好在這兒醞釀,一個字一個字斟酌。”江儼然說完,將辦公室打開,把她推了進去。
醞釀?斟酌?
——最先映入楊曦同眼簾的,就是沙發上打著吊瓶的花江濤濤。
花江濤濤看到她也是眼睛一亮,要沒鹽水瓶和皮管阻礙著,就想衝過來迎接了。
“琦琦老……小楊老師!”花江濤濤聲情並茂地喊道,“我可算等到個伴了!”
楊曦同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江儼然冷哼了一聲,將她往沙發邊一放,“一起待著吧。”
接著,大步邁出門外,砰一聲拉上門。
鎖頭非常快速地轉了一陣,才終於傳來腳步聲遠去的聲音。
“小楊老師,琦琦什麼時候來看您呀?”花江濤濤一臉的熱切,“我怎麼最近都沒見到她。”
楊曦同含糊地“唔”了一聲,轉著輪椅挪到門邊。伸手握住門把,拉、擰、轉——門居然反鎖了!
“別瞎忙活了,我表哥肯定鎖結實了。”花江濤濤一副過來人的模樣,“等到吃午飯的時候,他就回來了。”
楊曦同:“……”
莫名其妙的,她就從病患,變成問題兒童的陪聊了。
接下來這一個多小時,可算是讓楊曦同徹徹底底、完完全全,認識了老花家這根小獨苗的本質。
也不知是因為從小身體不好少玩伴,還是被關在這小屋裏輸液憋的,小學生花江濤濤簡直有好幾籮筐的話要說。
他從自己班上的同學,說到他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小妹妹的同學,嘴巴愣是沒一點停頓的跡象。
“都上小學的人了,居然還幼稚得跟幼稚園小孩似的,我都懶得說他……”花江濤濤小大人一樣搖頭晃腦,不知疲倦地絮絮叨叨著。
“你表哥是不是也身體不大好?”楊曦同把他送自己的蘋果在手裏倒了下個,打斷他即將繼續噴湧的長串廢話。
“怎麼可能,他壯得跟頭熊似的。”花江濤濤誇張道,“他能一個人把很胖很胖的病人從床上搬下來,都不喘氣!”
楊曦同閉了下眼睛,努力驅散回憶裏那個脆弱的小白瓷娃娃。
對呀,許婧媛也說了呢,人都治好了。
既然隻好了,還要道什麼歉?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我覺得,你表哥似乎滿記仇的。”
“不是滿記仇,是非常非常記仇!”花江濤濤也學著她的樣子歎了口氣,“哎,楊姐姐,您能把手上那個蘋果給我吃嗎?”
楊曦同玩蘋果的手頓住了。
“我口渴得厲害。”
楊曦同:“……”
當然口渴,都不間斷地說了快一小時話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離開的江儼然卻跟灰姑娘似乎的沒了蹤影。
楊曦同不禁開始焦慮,推著輪椅滿屋子轉悠。
花江濤濤暫時忙著吃蘋果,“哢擦”“哢擦”。
吃完了蘋果,又拆了包薯片,繼續“哢擦”“哢擦”。
“都這個點了,”楊曦同又看了一次時間,“你表哥不會自己去吃飯了,把我們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