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台階像多米諾骨牌一般同形同色,但卻不會因為某一環節出錯而全線崩潰。
江儼然早在見習期就體會到了在醫院等電梯的痛苦,也明白緊急情況下及時趕到固定樓層的重要性,早就練就了一身爬樓梯的本身。
沒想到,這點技術,連談戀愛都用得上。
他把帽子緊緊地捏在手裏,從蹲在樓道裏抽煙休息的家屬們中間穿行而過,一步一步,穩妥而迅速。
有關那封信的結局,多年來一直烙鐵一樣燒灼著他的神經。
寄丟了?被扔掉了?被忘記了?被嘲笑了?……
種種猜測,介懷如斯。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鼓起勇氣主動開口爭取關注,換來的,卻是無盡的等待和失望。
可是現在,楊曦同卻說,自己其實收到了。
收到了,為什麼不回信呢?
江儼然緊握著手機,一把將病房門推開,額發又一次濡濕了,汗水不受控製地從臉頰上滴落。
房間裏許婧媛和江其儒全在,楊曦同靠坐在病床上,正單手拿著手機在玩。
見他進來,她便懶洋洋地一抬手指,道:“他來了,問他。”
江儼然愣住,許婧媛和江其儒卻已經將灼灼的目光看了過來。
江其儒更是率先“嗬嗬”笑了兩聲打圓場:“貝貝這孩子在國外待慣了,哈哈哈哈,做事有點洋派。曦曦跟他又從小就認識,就熱情了點——是吧?”
說罷,還特意側過身,悄悄給他使了個“不配合就等著瞧”的眼色。
許婧媛倒是含蓄多了,但那探究而肅然的眼神,還是很淩厲的。
“年輕人多出去見識見識是好的,可這裏畢竟是中國,中國的姑娘們……也沒有隨隨便便就跟人親親抱抱的習慣——是不是,曦曦?”
“是啊!”楊曦同顯然已經被拷問不知多少遍了,語氣裏滿是嘲諷,“親了我肯定是要負責的,我還沒出嫁的黃花大閨女呢,平時出門胳膊都不敢露,更不要說……哎呦!”
後麵的話,到底給許婧媛被子底下的一記狠擰給掐了回去。
“她就是長不大,什麼話都亂說——小江今年快28了吧?”許婧媛道,“你們倆也不要有思想負擔,媽媽和江叔叔雖然隻是普通同學,但想法很一致,都還是開明的。不會對已經成年的子女感情生活指手畫腳……”
“普通同學”幾個字一出口,不但楊曦同和江儼然立刻敏銳地對視了一眼,一直維持著優雅笑容的江其儒麵色也暗了下來。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幾十年的暗戀,對自己是一種折騰。對對方,又何嚐不是一種負擔呢?
連拒絕,恐怕都要挑個不那麼傷人的方式。
江其儒也終於懂得了許婧媛這幾天一直婉拒自己的邀約,卻在今天答應搭他車子回去的理由了。
畢竟,女兒都快出院了,再不說清楚,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現在出了突發狀況,她還是打算挑明的,隻不過更換了地點和對象——當眾表明她自己的態度,既能讓他死心,還能讓小輩們談戀愛毫無負擔。
一舉兩得,幹脆利落。
許婧媛表明了態度,就起身離開了,甚至還拒絕了江其儒的好心相送——目的已經達到,自然就不需要繼續拖著人不放了。
江其儒也隱藏下失望,借口院辦有事,匆匆離去。
病房裏,很快就又剩下江儼然和楊曦同兩人。
“信呢?”江儼然單刀直入問。
楊曦同反擊:“有關那個吻的解釋呢?”
江儼然:“……”
楊曦同趁機譴責:
“你倒是瀟灑,親完扔下我一個人,跟圍觀了全程的你爸還有我媽在這兒待著——就算我不是你初吻對象,你也不用這麼欺負人吧?我好歹小時候還幫你打過架……”
“怎麼不是初吻對象?”江儼然幹幹脆脆地打斷她,“我們當年親過那麼多回,你全忘了?”
楊曦同被噎得結結實實,搜刮肚腸半天,也想不起來還有這碼子事。
但看江儼然,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篤定模樣。
她猶豫再三,最後還是狐疑著開口問道:“你不是騙我吧,我怎麼不記得,我們……我們小時候玩得這麼汙?”
汙……汙你妹啊!
江儼然的理智,算是徹底報廢了。
腦子裏除了那個走馬燈一樣閃爍的巨大“汙”字,再也沒有別的東西。